“因你一时兴趣,百千条蓬勃的性命再看不见来日光明,百千名淑良女眷从此在猪狗脚下为奴为妓。”
“生为池家人,护不得亲人安好,是我池氏女无能。”
“但若要我委色侍敌而求存……”一字一句咬得清楚。
池慕抬眼乜着皇帝,露出意味幽昧的笑靥。
玉面凄楚。
眼神聚着寒霜。
这狠倔一笑,少女残破的容颜上竟展现出独有的阴婉与娇丽,即时牵拽了皇帝淫邪的目光。
上一刻的愠色眨眼淡去,忘了她的以下犯上。
堂中有文武几百,始终噤若寒蝉。
无一人敢为枉死忠良发声。
修长的指抹了脸上清津,至唇边舔舐,“甜的。”皇帝意趣悠长地笑,和声软语道,“美人莫闹,能以色侍朕,是天下尽数女子的荣幸。是你的荣幸。”
看着他舔食了自己的唾液,池慕心中恶感翻涌。
忍下不适,她道:“陛下说的……确有理呢。”一步步走向他。
步伐坚定,唇角勾着一抹似是而非的恬笑,黑亮的眸则带着十分赴死的决然。
深痛恶绝的视线寸寸缩短,仇恨便在一呼一吸间慢慢具了形态。
铸炼成似可销敌为齑粉的霆雷。
池慕靠近恶龙的身。
持刀近卫审着时态,大手“喀喀”紧了紧刀柄。
伺机动作。
皇帝镇定自若,淡淡一抬指,将近卫齐齐挥退了。
池慕借机便愈加放胆。
止步皇帝跟前,她直直将话递至其耳边:“夏——临——顼——你夺臣妻,奸民女,荒淫行径人神共愤!任你主宰皇权,又休能染我池氏女半分!”
话毕其时,池慕遂以疾不避防之速抢夺下夏临顼冠上长簪。
正当尖锐宝簪高高举起,凝足风雷之势朝夏临顼颈项扎去的瞬间,一道迅捷如鬼魅般的身形晃然却闯进视线。
目色瞥闪,一道银光霍然从夏临顼身侧耀出。
不及一个转眼,雪亮窄刃便已经刺入了她薄削的胸膛。
疼痛蔓延开的同时,一股强劲力道逼迫,推抵,将她的肌骨逐寸撕裂,最后钉挂在九龙盘踞的巨大殿柱上。
左右朝官见状,速速屏退丈外。
剧烈的疼痛如恶鬼利爪撕扯着她的心脏,抓搅着她的五脏六腑。
池慕艰涩地噗出一口血,一瞬间,四肢百骸均失了力。
长簪“叮当”落地,对她不自量力的弑君行为发出清脆的嘲笑。
徐徐抬眸,池慕看向持械毙她性命的勇士。
一张俊极雅极的男子面容映进眸海,两汪清泪重新涌聚在婉丽的眼眸,模糊了即将萎靡的清明。
“觊……江觊……”
捱过了磨骨剜肉的悲痛,忍住了咬碎后槽牙的仇恨,积攒了半月的满腔的眼泪在此一刻第一次淌得激烈澎湃。
闻讯那时,她来不及难过,打马便往都城赶,路上除却换马时间,她一个呼吸都不敢耽搁。
到了京中,看见池、云两府空荡萧索,她只是静静落了两滴泪二话不说便悄悄打点了天牢众吏,容色镇静地出现在池胤面前,胸有成竹地告诉他自己的计划。
池胤不肯,她便端出长姐威严命令他,将池胤平安换出后,堪堪能松下一口气,暗夜里总算能痛苦地哭出来了。
可也只是在无人瞧见的角落。
人前落泪,是如此长时间以来第一回。
池慕怔怔看着眼前身姿颀峻的男子,泪泽不停地自眼眶内涌出,蜿蜒过白皙的带着些许污渍的颊上,混入唇边血液。
凌乱的发粘着脸和颈,凄美无助。
“我决心在死,不求能一举了结暴君狗命,只愿以此换来一记痛快,全我一身女儿清白。”池慕对江觊说,“万不想,临了时刻……呼……呼……竟是你送的我一程!”
少女倨傲的气息一度沉绵,紧绷犹将断的弦。
胸腔之内,气血混乱如飓潮,仿似下一瞬这残破的身子就会被翻腾的血气摧毁成渣。
江觊不言语,一双狭长微挑的凤眸凝足冷色,清逸无俦的面容上不显半分惋惜。
倒流的血液蹿上喉咙,池慕呛了一呛,手缓缓摸上似雕似琢的面庞。
艰涩苦笑:“觊哥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