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蜡烛,又像是燃烧的火炬;一栋高耸入云的摩天大楼顶层停机坪上,地面仿佛经历了二叠纪末期的洗礼,伴随着撕心裂肺的焚烧声发出滋啦滋啦的哀嚎。热浪弥漫,空气中弥散着焦灼的气息,视线像隔着一层被浸满泡沫的抹布擦拭过的玻璃,变得模糊而扭曲,只能勉强观察到烈焰中有两个男人的身影。一个站着,另一个跪着。
“你最后还有什么想说的?”高大的身影冷冷问道,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如同雷霆般在空旷的空间中回响。
跪着的男人把只剩一半剑身的手无力地扔到一旁,剧烈的咳嗽让他嘴角溢出一口脓血,鲜红与污浊交织成令人作呕的画面。他抬起头,眼中似乎闪烁着最后的倔强,仿佛在酝酿一段振聋发聩的豪言,例如《勇敢的心》中华莱士临终前的呐喊那声“Freedom!”。然而,最终从他口中迸发出的却是简陋而粗鄙的谩骂:“Fuother。”
很快,火焰中的两个人影,一个高昂着头颅,一个没有了脑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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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从噩梦中惊醒过来,她下意识用手摸了摸枕头,上面满是自己的冷汗。这个诡异、迷幻的梦困扰了茉莉很久,像是西绪福斯的诅咒般轮回不止。有人说梦是不真实的,是一块石头就能轻易打碎的湖面幻影,也有人说梦是现实的映射,是真实存在过却又消失的巴别塔。而对茉莉来说,这个梦宛如迷雾中的灯塔,在朦胧的大雾中闪烁不定,飘忽无形。灯光一会透过迷雾照过来,一会又退出去,总构不成画面。她感觉到了一些藕断丝连的情感,却又想不起来。她觉得所有这些场景她都曾见过,只是她遗忘了是在现实见过,还是仅仅只是梦见。
茉莉拿起枕头边的手机,现在是凌晨两点,比她提前设定好的时间早了半个时辰。赶巧不如赶早,茉莉一个纵身跳下床,从衣架上抓了一件大衣套上。
她轻轻地取下挂在墙上的佩剑,剑曰“箏鸣”,是袁世杰赠予她的礼物。这把剑的剑身由特殊合金锻造而成,表面泛着淡淡的银光,如月光下的清流,透出一种灵动的优雅。剑刃泽犹如晨曦初露时的曙光,锋利而轻盈,仿佛能划破沉默的夜空。剑柄由黑檀木雕刻而成,镶嵌着精致的花纹。每当她握住剑柄,那种微妙的震动便流淌进她的心底,仿佛有千百种琴音在耳边萦绕不去。
打开房门,四明山内万籁俱寂,显然这里只有鸟儿有着夜生活,领角鸮的时有时无的咕咕声不知是在求偶还是在警戒。同时所有的灯光都被关闭,唯一的光源、是天上那轮冰凉的白玉,垂洒下的点点微光让茉莉生出莫名的寒意。
茉莉轻巧地在各个屋顶上行进着,不被任何人发觉。她必须要去验证心中那满腔的疑惑,这些疑惑如同拴着生锈的铁链紧紧锁在她心脏上的锁,一层层缠绕累加,把她的心脏锢得隐隐作痛。
她从小被一对慈祥的汉人夫妇收为养女,据她养父母所说她八岁时出了场严重的车祸丢失了之前的记忆,因此茉莉记事便是从她睁开眼所见到的这家医院开始的。
茉莉的养父母非常忙碌,常常要因为公务外出,只有生活费按时打到茉莉的账上。自从她稍微能自理后便半年都不回来一次,茉莉后面的所有诞辰,或者说生日都是独自一人度过的。
养父母曾多次告诉茉莉,他们收养茉莉这样的白人女孩在社会舆论上承担了很大的压力,不仅周围人冷嘲热讽,工作生活也受到影响,所以很多时候他们也想带茉莉堂堂正正地一家三口出去玩,但出于形势考虑,还是决定以一种更安全和隐蔽的方式供养茉莉。
幼时的茉莉每每听到这些话都深感内疚,眼角激起委屈和不甘的泪点。她觉得养父母不对自己告知全名,以及对自己赐姓,正是因为这些原因。于是她便一心投入在各种教材的学习之中,她不能让自己成为养父母的累赘,而要让他们以自己为荣,最终光荣地将承载汉姓。
由此茉莉自入门以来便是模范弟子,众人不爱听的历史课,她仍旧听得津津有味,那些江湖豪侠的故事与传说,构成了她心中小小的梦想,时时幻想着学成以后孤剑独身闯荡四方,拜将封侯名扬天下。她尤其对钟孟的生平如痴如醉,也作过打油诗赞颂这位顶天立地的大英雄,“永江夸英俊,庸州出奇才。气吞山河壮,剑指水流开。法蛮难生变,英夷皆丧气。功成捧名声,英魂绕四明。”
但结果是当时的其他弟子听到这首诗都无外乎哄堂大笑。不仅笑她韵律不分,也笑她只会仿古效颦。还有一位女弟子拿起墨笔在自己脸上点上几个墨点,对茉莉说道,“看,我也是白人了。”茉莉只是白了对方一眼,没有言语。
茉莉向来对这些不是很在意,她认为如果这种成见自己都承受不了,又如何配作首位外籍习武弟子。她只愿潜心钻研武道,证明蛮夷只是过去,如她这样的人也能领悟博大精深的中原武学。这一切原本都在茉莉的计划中有条不紊地进行着,直到一个月的那场变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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茉莉显然不会喜欢极乐坊的环境,她和另外三人站在穿梭流动的人群中,神情中夹杂着鄙夷。在这座赌场中,富丽堂皇的穹顶高高在上,似乎在俯视着这一切;金色的装饰与五彩斑斓的霓虹灯交相辉映,宛如一场绚丽的梦境。然而,在这光鲜外表下,隐藏着的是无尽的欲望与堕落。
极乐坊的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烟雾,混合着香水与汗水的气息,令人窒息。几位赌徒聚集在一起,目不转睛地盯着面前那些闪烁着光芒的机器,满脸紧张与兴奋。机器发出沉闷的嗡嗡声,荧光屏上不停滚动着数字与图案,仿佛在诱惑着每一个玩家的灵魂。赌徒们的眼神如同被点燃的火焰,透着疯狂与绝望。
其中一位中年男子,面色蜡黄,眼角深深的黑眼圈在灯光下显得尤为醒目。他双手紧握着筹码,满脸的汗水将他额头的几缕白发贴在了皮肤上,眼中流露出贪婪的光芒。随着机器的一声轰鸣,他的身体微微前倾,似乎在等待着命运的到来。当结果揭晓时,他发出了一声如同野兽般的嚎叫,仿佛在为赢得的金钱欢呼,或是为失去的财富哀嚎。
茉莉的身旁,另一位赌徒则用力拍打着桌面,脸色通红。他的双眼因愤怒而狰狞,嘴中骂骂咧咧,似乎在对着机器咆哮。随着每一局的开始与结束,他的情绪愈加失控,周围的人们则在一旁投以无奈的目光,像是观看一场无尽的闹剧。
茉莉环视着这一切,她无法理解那些在金钱与欲望面前失去理智的人,发自内心地生出一股不可名状的厌恶,“无需理会这些登徒浪子,我们是来调查失踪之事的。”
同样看着极乐坊出神的洛三回过神附和道,“你说得对,不如直接找这里的负责人问话。”
“统统不许动!”大门外传来一声暴喝,紧接着门被打开,冲出数十个全副武装的史派德帮成员,用枪口环视着地场内的众人,“蹲下,把手抱在头上。”
“谁是这里的负责人?”领头的白人男子高大挺拔,宛如一座巍峨的山峦,浑身散发出一种令人无法忽视的压迫感。他头戴威客战术头盔,胸前挂着的HG26步枪静静地倚靠在他坚实的胸膛上,步枪的金属质感与他浑身的气势形成鲜明对比,透出一种战斗即将来临的预兆。
他周围的环境似乎在他的注视下都变得微不足道,那些狂热的赌徒与五光十色的灯光也通通退居于次要地位,犹如小溪流淌,无法抵挡他如同岩石般的存在。
他用流利的中文指挥着场内的众人,声音低沉而有力,像是来自深渊的轰鸣。男子的声音中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仿佛任何人都无法反驳他的一句话。他鹰隼般锐利的目光扫视着周围,准备随时抓住任何一丝异常的动静。
令人惊奇的是,有一个几近痴狂的赌徒如同聋了一般,外面的一切喧扰惊鸣都与他无关,他用那双炽热的眼睛专注地盯着面前的柏青哥,双手上下翻飞,不断往里面塞着弹珠。
史派克头领毫不犹豫地径直向男子走去,手掌像一张大网罩住他的面部,瞬间,男子的脸庞随着脑袋如同橡皮泥一般被捏得四分五裂,头盖的碎骨,脑浆的髓液,脑血管浓腥的血液,眼眶的眼球,白的,灰的,红的,黑的,如同五颜六色的烟火炸开一般,七零八落地飞了出去。
“再问一遍,谁是这里的负责人?”男子的声音透过面罩,嘶嘶作响。
“我,是我。”金碧辉煌的楼梯上颤巍巍地走下一个肥胖的男子。
“给你们十分钟。准备好五万银两,放在袋子里。”头领回头朝自己的队员示意,命令他将一个巨大的收口袋放到众人面前,“只要银两。”
“这,这我不能做主,我要问一下.…”男子话音未落,利落的枪声就剥夺了他喉咙再一次发声的权力。
“还有能做主的吗?”头领冷冷地扫视着周围,目光如刀般锐利,落在那些浓妆艳抹的荷官身上。她们衣衫华丽,妆容夸张,粉黛间夹杂着烟雾缭绕的夜色,犹如盛开的花朵,却透着几分惧意,蜷缩在赌桌边,仿佛只需一声吼叫便能将她们吓得魂飞魄散。
“别和我说不知道怎么拿钱。”他的声音低沉,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就在此时,一个娇小的身影从赌桌下缓缓探出,仿佛是从黑暗中绽放出来的花朵。她身着一袭华丽的唐朝仕女装,衣裙如云霞般轻盈,层层叠叠的绸缎在昏黄的灯光下流光溢彩。她的发髻高耸,妆容精致,樱桃般的红唇在白皙的脸庞上显得格外鲜明,眼角微微上挑,仿佛一抹风情万种的弯月。
“我知道。”她的声音略显颤抖,却透出几分坚定。她低下头,掩饰住内心的紧张,从赌桌下爬出来,似乎要与这片嘈杂的世界进行一场无声的抗争,“你们跟我来,我去开保险库。”
“现在这情况,我们该怎么办?”夏意极力压低声音,朝身旁的几人问道。
“好汉不吃眼前亏,对方明显有备而来,我们先静观其变。”春晓的声音也有些颤抖,她的武功都是在宫内练出来的,哪怕是取人性命也不过是在冥想中,这种情况显然也超出了她的能力范围。
“Fug gambler,”头领冷冷地咕哝着,目光如刀般锐利地扫过眼前的场景。他的视线落在一个蹲坐在地上的男子身上,那个可怜的家伙正双手抱头,满脸绝望。男子的胯下已渗出几滴黄色黏腻的液体,似乎是对即将到来的惩罚的恐惧所致。
“武盟天天压榨我们,原来就是供着你们这群没种的东西。”头领的声音中充满了嘲讽和不屑,他的脚一抬,重重踢在男子身上,仿佛一根铁棍无情地砸下。每一下都有清脆的声响,仿佛是在敲打着他心中无尽的屈辱。男子蜷缩在地,痛苦的哀嚎声如同被撕裂的悲鸣,比他刚才输钱时的绝望更加惨烈,那是肉体与精神双重的折磨。
这种场景似乎吸引了旁边的人,原本跟随女子前进的史派德成员们也停下脚步,围成一圈,饶有兴致地观看这一幕。刺耳的嘲笑声此起彼伏,充满了对失败者的嘲弄,像是无情的鞭笞,让本就悲惨的景象愈发显得可怜而卑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