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一转身,和尚想了想,还是忍不住对着她的背影提醒:“肉身难修炼,少说也得上千年,施主是凡人,不过百年寿数,抵不上十分之一,必然是竹篮打水白费苦心,。何况人死如灯灭,下黄泉,入轮回方是正道,我看这小鬼眼眸中正,眉心呈祥,有善云缭绕,是富贵面相。轮回转世也吃不了苦,必定还是投胎富贵人家。与其把她拘在阳间,白耗光阴,让阴司知道了这宗事,记她一罪,坏了她的好前程,不如赶紧放手,让她去吧。”
沈眷脚下一顿,复又前行。
顾树歌有些茫然,她还能去投胎吗?听起来还能投个富贵胎。她死后,还没有想过投胎的事。
她回头看了一眼,和尚已回寺去了,袈裟的一角飘过寺门。忽然,她指尖一空,沈眷把手抽回去了。顾树歌只觉得心都空了,她连忙跟上沈眷的脚步,重新去抓她的手指。这回沈眷没有抽回去,顾树歌这才觉得踏实了。
虽然沈眷动作快,但她们出城就已经是中午,在山上说了会儿话,冬天夜幕降得又早,五点钟天黑时,她们还在半路上。
沈眷担心月光照到顾树歌。阴鬼阴气重,月光属阴,照到会激发阴煞,阴煞会引来鬼差。她看着前方道路,说了一句:“小歌,你坐到后面去,坐我身后。”
顾树歌就很听话地坐到了后面,沈眷放下了车子两侧的遮光板,月光就照不进来了。
她身在后面,心却在副驾驶座上,她一直都是坐那里的。
“等明天,我们就去白龙寺看看。”沈眷怕她无聊,一面看着前方,一面说。
她的双手握在方向盘上,顾树歌想要在她手心画勾表示好,但是够不着。
沈眷也发现了,就说:“好,你就在我的肩上点一下,不好,就两下。”车里开着空调,她脱了大衣,身上只有一件白色的高领毛衣。顾树歌用力一点,肯定可以让她感觉到。
于是她伸手朝她肩上点去,结果点空了,手往沈眷的身体里穿了过去。
手指上的血又没了。
顾树歌有些疑惑,手指上的血怎么会没有,她都没做什么,上一回沾,到现在,只抓了沈眷的手指。难道她的指尖还会主动吸收指尖上的血吗?
沈眷好一会儿没得到她的回应,反应过来了,把车停到路边,从包里取出玻璃皿,掀开盖子,往后面递。
过了大约三十秒,她肩上被点了一下。
这里还是城郊,路上黑黢黢的,只有往来车里,看不到人影。凭空被从肩上点了一下,哪怕知道是后面小鬼干的,寻常人都难免会心慌一下。
沈眷却淡定地把玻璃皿收好,还微微一笑,夸奖了小鬼:“真乖。”
顾树歌被夸了,可自豪了,坐得端端正正的,心里却又想起了沈眷在山门外说的那句“是很特殊的人”。
到家已经是七点多了。
顾树歌还是在想这句话。很特殊是哪种特殊?
沈眷没有亲人,亲人对她来说,也是很特殊的吧?所以妹妹也是很特殊的人。
可是如果是妹妹的话,可以直接说,不用模糊地说是很特殊的人。
不对,佛门都喜欢很隐晦,可能沈眷就是为了应景,说得模糊隐晦一些,其实就是妹妹的意思。
顾树歌纠结得头发都要掉光了。
沈眷感觉到后面那小鬼的情绪又具象化了,是一堆揉成了一团的毛线,乱糟糟的。
这是什么意思?沈眷暗想,这种情绪好像有点复杂。
她一边想,一边叮嘱小鬼自己在楼下待一会儿,她先上楼换身衣服。
顾树歌答应了。
沈眷一走,她就看到客厅的茶几上有一碟小饼干。是曲奇饼,看来是新烤的,每个都二指大一口就能塞一个,瞧上去特别香甜。
应该是厨师今天做的。
顾树歌鼓足了勇气,走过去,对自己说,就用这碟小饼干占卜,看看沈眷喜不喜欢她。
她拿起一个。看上去小小的曲奇饼,顾树歌拿起来,就像拿着运动员使的铁饼,超级重。
她铆足了力气,塞进口中,小饼干就从她的下巴掉了下来,落在地上。她也顾不上了,郑重其事地说:“一个,喜欢我。”
再拿起一个,重复上述动作。
“两个,不喜欢我。”
“三个,喜欢我。”
“八个,不喜欢我。”
碟子里空了,沈眷食量厨师做得当然也少。
顾树歌双眉下耷,心又被扎了一下,她想,沈眷果然不喜欢我。
身后传来脚步,沈眷回来了。顾树歌低头看到满地的小饼干,心下一片凄凉,她要怎么跟沈眷解释这一地的小饼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