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太尉心中大喜过望,但面子上不能显露出来,只是装得无辜,皱着大眉头,沉声恭敬相问:“杜相公,怎么了?”
杜相公不去看他,仍然正对着通正门,只留给胡太尉一张侧脸,好像是要在这潦草虬髯面前显摆自己的美髯一般,顿了一会儿才缓缓开口道:“胡太尉为何要拿他们下狱?”
胡太尉喜不自胜,以至于憋不住不得不显露出来,笑道:“哈哈,杜相公定是听多了说书的,不然今日怎么这般爱说笑!这些御史歹人,只顾得自己清名,一个个想做魏征,明知陛下病重,还要进什么千字言、讲什么家国大义,害得陛下一朝崩殂!这不是犯上作乱又是什么!他们就是罪魁祸首!哪个不得抓起来拷打一番,揪出幕后牵扯,或贬或杀?!”胡太尉说到后来义愤填膺,好像杜相公就是那个“幕后牵扯”。
杜相公面对如此一头野兽,面不改色,标志性地缓缓开口道:“非也,胡太尉你方才说,你是昨日寅时一刻进的宫,是因为陛下弥留、皇后所诏,又留至今日才候得陛下大行,说是回光返照。据老夫所见所闻,寻常人回光返照一两个时辰便不得了了,陛下自幼气虚血弱,老夫是看在眼里的,如今上天眷顾,假以一天有余,已是幸事,御史台何能竟足以与上天抗衡?又岂能怪罪于人力?更何况陛下是如何大度,一手拔擢汪师寒为御史中丞,又怎会因一纸千字言而气急攻心?岂非前后矛盾不成?难道你是想说陛下不能秉持心性,在一场病中便变成了心胸狭隘之君?你这是在不敬苍天,还是在非议陛下?”
哦原来如此,在这儿等着我呢?!
又是天命,又是君臣的,胡太尉被怼得哑口无言,只得如是想来。
老家伙终是没糊涂。
“依老夫愚见,胡太尉还是收起刀兵的好。你方才也说了,陛下留有遗诏,要老夫率百官进宫受诏,国家新丧,此时又囚了御史台诸臣,岂不是要人心惶惶?我等既为朝廷股肱,还是赶紧召集诸臣进宫,安定人心为上。”说着,杜相公拨转马头,立在通正门前,占了胡太尉方才的位置,平视御史台诸人,好一派公相气度。
胡太尉心中愤愤,一时也找不到反驳之语,在这冠冕堂皇的口舌之上,自己这等武臣还是讨不到文臣的半点便宜,没事,这不是还有兵有将吗?那纸遗诏也还在,进了宫更是有朱皇后撑着,又怕什么呢?
胡太尉又壮了几分胆气,扶着腰对下吩咐道:“去,去请两府各部主官来,随杜相公进宫受诏!”
牛将军得了令,命按住御史的甲士松了手,还把那睡在地上的大胡子扶着坐在一边,又差人去通知两府主官来通正门。
汪中丞见状也没多言,也不上前与杜相公道一声谢,只是转身召集御史台诸人立在一旁,静静等候其余诸臣的到来。
不过一两刻,身着绛色甲胄的士兵便引了一众着绯穿绿的文臣在北风中纷纷扬扬地赶来,这些文臣都听到了丧钟声,但更早的是听说了御史台逼宫进言、请圣临朝和胡太尉领兵围人的事,所以只是穿好了朝服在家中等候,等破阵营的人带信来说是杜相公有请才匆匆忙忙赶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