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没有,是,是儿臣身为人子,一切皆由父母安排,母后言儿臣想,儿臣便想;母后言儿臣不想,儿臣是万万不敢违逆的!”江瑜急中生智,捏了一个自以为十分通顺的逻辑,赶忙回答。
“哈哈哈,罢了罢了,你既如此说便是如此了。”皇后拭了拭眼角笑出的泪水,转而敛容言道:“那好,就全听本后安排吧……”
……
“杜相,宫中的守备加严了,陛下已经一个多月不曾临朝了,龙体到底如何?长安城中已有了些流言,有议圣躬的,也有言胡太尉的,同僚们都希望杜相能出来主持大局,邀群臣进宫一睹……”
被称为杜相的老者一袭白衣站在窗前抬手打断了来客的劝谏,又捋了捋花白的胡须,望着院内景致,缓缓开口道:“陛下抱恙,长安一时动荡,我等既自诩‘清流’,更应值此困时恪尽职守、安分守己,不可结党谋权,亦不宜聚群进宫犯逼宫之嫌,静待天时。”
“但……”来客还欲再言,却又被打断。
“汪中丞,老夫宅邸从来只会客,不谋国,还望勿复再言。”杜相的话不冷不热,十分平静,汪中丞也知道此时也不宜再言了,便准备告辞。
“学冷……”
杜相在他转身时出声唤其字,汪中丞一度有些期待,没想到杜相却说出了这样的话:“秋天将尽了,你也应注意些,莫着了凉。”
汪中丞走后,杜亦可杜相公转身回到案前,捧起茶杯正欲饮茶,其子杜问山转出屋走上前来,作揖言道:“父亲,汪师寒汪中丞掌管台谏,忠烈刚直,平素从不与人结交,未曾至朝臣一人府中,如今却敢犯大忌,亲至我府,言群臣进宫之事,定是社稷有累卵之危,大厦有倾颓之势,父亲为何不愿相从?”
杜相公看了一眼自己这个为避嫌而年近三旬却不曾入仕的儿子,又饮了一口茶,坐回太师椅上,言道:“宫中之事不可为……多事之秋,理应屈身守分,以待天时。”
“父亲,孩儿以为汪中丞所言甚是,父亲既为朝中重臣,理应当此国家危难之时挺身而出,岂可爱惜羽毛为保‘清流’虚名而徒见贼子弄权?”
杜问山不明白,父亲这位两朝老臣为什么不愿持握国柄而斥奸邪,当年辅佐先帝南征北战、定国安邦可是锋芒毕露,如今……或许也应了“英雄迟暮”这个词吧?
“知隐呐,秋末了,天气更凉了,与你那寺中的伯父送两件衣裳去吧。他是个穷和尚,怕是无钱添置的。”杜相公避而不答,翻看着案几上的书,只是吩咐了件寻常事,他总是差儿子送一些物什往城中大合寺去,自己倒是很少跑过去探望兄长。
杜问山不再多言,他深知父亲的脾性,可直谏但不可“追谏”,如果你第一次发言说得有道理,打动了他,那还好,否则任你三寸不烂之舌如何施展,休想通过此后的言语累积压倒他,因为只要他笃定了的事,就从不更易。当然,如果第一次发言就改变了他想法的话,那他就不是笃定了此事的,所以,这第一次发言啊,就像一个证明,证明他对一件事的认定程度有多少,而不是证明你的话多有道理,省得你后面白费口舌。
两朝过往,这么多年来,于国于家,也确实证明了他的高瞻远瞩,杜问山只能侥幸这次也是吧。
收起心思,称一声“喏”,杜问山便去准备了,只剩下杜相公一个人在那里念叨:“多事之秋,多事之秋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