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招弟好厉害,什么都知道。"
招弟耸耸肩:"没啦,书上写的啊。"
酬神戏她实在看腻了颇觉无趣,转而望向台上的乐师,看着吹唢吶的乐师那双灵巧的手,心想:"像弹簧一样。"手指不知不觉的模仿,一边留意戲台上的表演進度,告诉玩伴:"要开始了。"
两个玩伴一听,立即下树,往戏台跑去。
这时戏台下的人群也逐渐聚集,都抬头等着。
招弟仍悠闲的留在榕树上,幻想自己拉着二胡,摇头晃脑,一双脚荡呀荡的。
她循着面前的雨丝抬头看天,发现云里透着日光,想起书里看过的常识,心想:"应该在附近。"一转头,便看见天边的彩虹。
她象是看到宝贝一样,立即从榕树粗大的枝干上滑下来。
扮神仙的演员手持酒杯向神明祝祷后,吆喝一声,朝着台下空地洒下三杯酒谢神,接着抛下大把糖果饼干。
台上锣鼓喧天,台下人群抢成一片,非常热闹。
唯独招弟却往另一个方向跑去。
她跑得很急,时不时还盯着天边的七色桥,深怕一不留神就让它跑了,一路奔跑着经过几户人家,目标是前方一间香火铺子。
香火铺子里聚集不少来店选购香烛纸钱的客人,有的在柜台排队付帐,有的正与店员讨论购买金纸数量:
"拜神明跟拜祖先用的金纸是不一样的......"
"送神的要加上云马......"
一名长者走进来:"我要拜土地公的啦,帮我准备寿金、刈金还有福金。"
"好的。"店里员工亲切有礼:"马上给你准备,这些数量好吗?"
"好。"
又有一名妇人走进来:"老板,我要买寿金。"
另一名员工赶紧上前招呼:"老板娘要买多少寿金?"
"我要拜天公的。"
"拜天公除了寿金,最好再加上[五色金],我们有准备齐全,专门拜天公的金纸,这边请。"
"那好,这要多少钱?"
又有一名顾客走进来,四周扫了一会儿才说:"老板,我要还愿,要买哪些金纸啊?"
一名身材颀长,面容清秀,约莫三十岁的男人,原来在柜台收钱,这时也開口招呼客人:
"我来帮你准备。"
屋里另一边的桌上,一叠叠的竹纸排列整齐,每张竹纸上印有红字[天金]两个字。
几名女人在这些竹纸上贴锡箔,纪曼云也在其中。
后门口传来小贩的叫卖声:"卖鱼喔,活跳跳新鲜的鱼,卖鱼喔......"
纪曼云即刻起身往后门走去。
女员工们等纪曼云离开,开始低声谈论:
"我们老板娘就是心太软,明知老宋的鱼卖得比别人贵,还是跟他买,从不讲价。"
"那个猪肉庆也是啊,卖给老板娘的价钱都是别人的两三倍。"
"老板娘说他们赚的是辛苦钱,贵一点没关系。"
"人美心又好。"
"不知道为什么,看见她,我的心情就很放松。"
"我也是。我阿爸说,那是一种气场,老板娘就是气场好。"
"都没听过她用难听的话骂人,很有修养......"
纪曼云从鱼贩手里提了一条鲜鱼准备进门,却因为邻居的一声叫唤而停步。
"薛太太。"
纪曼云客气的向对方打招呼,脸上堆着愉快的笑容:"甜粿嫂。"见甜粿嫂微微欠身,神情恭谨,几度欲言又止,心想:"算起来该是孩子要缴学费了吧?"
她上前轻声问:"怎么了?"
甜粿嫂搓着手,纪曼云耐心等候。
"那个......那个最近生意不太好。阿堂开学了,要缴学费......期限到今天......说是最后一天了,我实在是没办法,亲戚们全当我是瘟疫,一个个躲得远远的。我想......不管再穷......无论如何,也要让孩子继续读书才行,所以......“
她停下来,默默望着纪曼云。
纪曼云问:"多少钱?"
"学杂费加上买书钱,总共五十块。"
"好,你等等。"
纪曼云进门去,很快又出来,二话不说将钱塞进甜粿嫂的手里:"点一下看数目对不对。"
甜粿嫂算了算手里的钱,一边算一边泪眼汪汪,算完钱点点头:
"五十块。我那些亲戚,没一个比得上你这个外姓邻居。阿堂上次的学费都还没还你,又跟你借这一笔......"
招弟气喘吁吁的跑到母亲身后,看到甜粿嫂,向她鞠了一个躬,礼貌问好:甜粿婶。"
她瞥见甜粿嫂手里的钱,心想:"哭得眼睛红红的,妈妈说:[一文钱能逼死英雄汉]。我长大后,一定要努力赚钱。"
甜粿嫂擦掉眼泪:"欸~招弟好乖。薛太太,你们夫妻心肠好,生的孩子一定个个有出息。"
纪曼云安慰她:"你也不容易,幸好阿堂孝顺又会读书。你赶紧缴学费去,以后再聊。"
甜粿嫂心中一块大石落了地,轻松的笑了:"对对对,我赶紧拿去学校。"
"快去吧。"
招弟看见甜粿嫂的笑脸,又想:"伤心的人笑了,妈妈好了不起。"
等甜粿嫂走了,她拉着母亲的裙摆轻轻摇着:"妈妈,妈妈......"
纪曼云温和的抚着女儿的头发,笑瞇着眼睛,温声说:"别急,慢慢说。"
"有彩虹,是两道彩虹。妈妈快来看。"说完拉着母亲的手,往屋前大门口走去。
大街上,五六个身穿蓝色工作服的男人,前后围着一个男人,并强制推着他往前,朝着香火铺子走来。
这个被强制推着走的男人,满脸通红,带着些许醉意,看来无比颓丧。
带头的男人望着香火铺子络绎不绝的人潮,不怀好意的说:"生意不错啊。"
那垂头丧气的男人迎面看见纪曼云牵着女儿走出铺子,暗地里朝她使眼色,假装彼此不认识,快步走进店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