仙历三千七百年夏末,东盛州南部下了一场千年难遇的暴雨。
铁青近墨的天幕上黑云翻涌,在狂风的襄助下堆叠成骇人的形状,肆意倾洒着钢针一般的雨滴,时有雷龙呼啸而过,冰冷的电光宣泄而出,嘲弄着被雨幕遮蔽的土地。
“轰——”
沉闷的雷声凌空炸响,惊得黑暗中佝偻前行的一群人收住了脚步。
“此处,便是那老母狗的坟头吧?”
细细簌簌的雨声愈发嘈杂,但是开口之人的声音高亢尖锐如夜枭嘶嚎,竟能够压过那狂暴的雨点,清晰地传遍整支队伍。
“让这对贱婢母子死能同穴,少峰主真是仁慈啊。”
“速速开挖!“
待到下一道闪电横空掠过,泥泞的山头已经空无一人,凄厉的电光下,只剩两卷枯黄的草席,在暴雨的凌虐下瑟瑟发抖。
而就在天光再度暗淡,雾沉沉的夜色重新笼罩上这片山头之时,那卷稍显完好的新草席,轻轻地动了一动。
“呃……“
微弱的呻吟刚一说出口,便迅速消散在了狂风之中,轻微得不留一丝踪迹,但紧接着,破烂的草席忽地分散开来,一道人影突兀坐起。
“给我干哪来了这是?“
抬手撩开浸满雨水而爬满额头的发梢,王钦低声喃喃。
下意识地深吸一口气,王钦只觉一股血肉腐败的腥臭便直冲脑门,呛得他连连咳嗽,感觉双肺都好似被灌入了辣椒水,火辣辣地痛着。
然而还不等王钦拍拍胸口,将呼吸捋顺,他的太阳穴忽地一跳,一股又一股陌生的记忆如同潮水般撑进他的脑海,痛得他双手捂头,再也顾不得肺部的疼痛。
直到闪电再度撕开夜幕,那苍白的电光中方才映照出一张同样苍白的面孔。
“原来,我是穿越了吗……”
王钦闭了闭眼,眼前走马灯一般闪过支离破碎的海量画面,与自己同名同姓的原身,那艰难坎坷的记忆,在他的脑海中驯服地展示出来:
原身自幼丧父,被母亲独自一人拉扯长大,受尽了村中的白眼与欺压。
直到半个月前,灵澜宗修士来村中收徒,原身资质勉强够格,与其他四人一同被修士看重,成为灵澜宗记名弟子。
临行之前,母亲担心原身在宗门中受人欺压,拿出一块流光溢彩的玉佩献给修士,希望他能在门中照拂原身一二。
原身曾听她谈起过,这是祖母为母亲准备的嫁妆。
那修士面露喜色,当时便连声答应下来。
入宗之后,原身被分配至最为混乱了苍梧峰内。
又过了不到半个月,刚刚结束修练的原身被从住处内诱骗出门,随后暴尸荒野。
……
“这种窝囊的死法,还不如被泥头车撞死呢!”
梳理完这过于短促的原身记忆,王钦微微叹了口气,为这位命途多舛的孩子感到惋惜。
淳朴的乡下孩童,又哪里知道人心险恶?
万幸万幸,这具身体里的灵魂,已经不再天真了。
“欺凌弱小的杂种们,现在是二番战了!“
口中喃喃着莫名其妙的话语,王钦低头看向陌生的蓝色道袍,注意到其上豁开的数道破口。透过饱蘸雨水的布料,数道深可见骨的伤口就这么明晃晃地暴露在空气中。
最深的那道位于腹部,透过它王钦甚至能看见自己的肠子。
“不是吧?刚穿越过来就要死于旧伤,这也太憋屈了!”
眼看着雨水汇成小溪,直接灌进腹腔,王钦的脸色十分微妙。且不说上一世他并不学医,就算再怎么顶尖的外科医生也不可能在一穷二白的乱葬岗完成腹腔缝合手术啊。
“但是我被捅傻了吗?我怎么半点疼痛都感觉不到……”
“这是个啥?”
再度抬手揉了揉眼,王钦看着眼前张开的乳白色光幕,满腹的吐槽瞬间融合成一个大大的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