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车后,我和武哥找了个位置坐下,此时的我又累又饿,不久就在座位上睡着了,不知道过了多久,车门开了,一股冷风灌了进来,我立马就被冷醒了,然后跟着司机他们下车,又跟着他们上楼,到了一个房间,司机给我们俩安排了床,说这是别人的床,今天先睡这里,明天再安排宿舍。此刻的我饥寒交迫,准备先躺着继续睡觉,等着明天再吃点东西。武哥看到司机他们离开以后,就到处查看一番才安心睡觉。我问他出去干嘛,他说检查一下才放心,出门在外,谁都别信。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我起床从书包里拿出牙刷刷牙,然后洗了个澡,感觉很饿,武哥问我还有没有钱,我说全身上下还有三块多钱,他听了没再问我。等到十点多的时候,厂里的人找到我们,让我们跟着他们去吃饭,吃完饭后,又给我们发了席子,并且带我们去厂里的库房剪了两块布当被子,布太薄,就多剪了些,方便夹层盖,防寒,看到他们如此周到我感恩戴德,对他们千恩万谢。
下午我就跟着武哥去车间工作了,由于我是新手,什么也不会,武哥是个熟手,被安排到另一个车间干活,我想跟着他给他打下手,不过他的工作不需要打下手,一个人就能完成。
车间组长是个三十多岁的年轻女人,她看我的情况就安排我做副工,给一线工人打杂,每天用一支笔按照规定的图案在布料上画一条线然后用剪刀沿着这条线剪,不停的画不停的剪,我也不知道有什么用,不过既然组长让我这样做,我就依葫芦画瓢就行,剪完了手中的活就去找组长要新的布料,我看到其他工人都在缝纫机上打衣服。
就这样一直不停的画不停的剪,到下午六点,给我们半个小时吃饭,吃完饭后又继续不停的画不停的剪,一直到晚上十一点就下班了回去睡觉,第一天就这样不停的画不停的剪,虽然枯燥乏味,好歹有个吃饭睡觉的地方,心里也没觉得什么。回宿舍后,想给手机充电,发现宿舍里居然没插头,问了室友,他们说只有保卫室才有插头,于是我就去保卫室充电,这里的保安是个年纪较大的老头,和他聊了会天,然后看了会报纸,觉得充电够用了就回去休息了。第一天就这样过去了。
第二天,早上八点广播就叫我们上班了,没有早饭吃,我饿着肚子就到车间继续不停的画不停的剪,终于又等到中午十二点,去食堂吃了饭,食堂的伙食比海南岛的饭店差多了,油水少,中午休息时间多,可以到下午两点才上班,睡不着,就和武哥在厂房外面的空地上聊天,武哥说,这个厂的老板是个湖北人,所以厂里有很多湖北老乡。在这里遇到好几个熟人,其中一个年轻女人,以前还追过他,不过当时他有女朋友就没答应,他打算牺牲色相培养一下感情,过段时间取得信任后,还可以找她借点钱花花。我有些惊叹他的桃花运,不过此刻的我没什么心思想这些。
接着他问我相不相信世界上有鬼,我说不信,因为我没见过。他说他以前也不信,直到他真的见到鬼才相信世界上真的有鬼。我可不是个迷信的人,没见过的东西不能信,可还是很好奇,就问他鬼长什么样。他说鬼长得和人一样,只是没有下巴,我实在想不出没有下巴的人是什么样,所以就觉得他肯定胡说八道,不过看他认真的口气又不像骗我,就猜想或者是因为他精神压力大才幻想出来的。
下午两点钟,广播通知我们上班了,我又到车间继续不停的画不停的剪。
下午六点钟,广播通知我们吃饭了,食堂的菜本就缺油水,去得太慢,连菜都没了,我吃了点米饭,又到车间继续不停的画不停的剪。
每天就这样重复不停的画不停的剪,吃饭,不停的画不停的剪,吃饭,不停的画不停的剪,睡觉。而且这个工厂是不放假的,不过周末的晚班6点到11点,可以请假休息,但是要扣钱。
就这样枯燥乏味的工作了几天,我感觉自己除了吃饭的时候,自己还活着,其他时间都像个行尸走肉一样,看不到任何生机,看不到任何希望。我实在难以理解这个工厂的工人是怎么受得住这样每天重复枯燥乏味的工作,就为了每个月那微薄的工资吗?赚钱这么难吗?不过即使这样,我也不敢抱怨什么,我现在的情况没钱没身份证寸步难行,我想存点钱搞个假身份证离开这个工厂。
虽然我不抱怨,组长却开始抱怨我,说我做得太差劲,让我做不好就走人,我听了很委屈,不过觉得组长也是为我好,我必须得加油才行,不过这枯燥乏味的工作,我实在想不出哪个地方做得不好,可能我手脚不够麻利吧。下午,我想到已经很久没有和爸妈联系了,怕他们担心会胡思乱想,打算打个电话报平安,我的手机没电了,就找组长借用了她的电话,给她说我想给家里打个电话,她犹豫了一下,可最后还是借给我了,我走到车间旁边的的墙壁外打电话,等到电话打通后,我终于听到了爸妈的声音,他们责备的声音里满是关心和焦急,我的眼泪止不住的流了出来,感觉自己真是不孝,这么大了还让父母这么操心,想到这里,看到前面有一堵墙,就忍不住用头撞墙,一边撞墙一边哭,我突然发现我想家了,从念大学开始到现在,第一次想家了,然后告诉妈妈,我想家了,想回去读书了,之后又把现在的处境给爸妈说了,告诉他们别担心,我不会再到处乱跑了,我会在厂里好好干,利用这点时间赚点钱,然后回家好好听话去念大学。妈妈告诉我,我堂哥现在也在东莞这边打工,让我和堂哥联系一下,我听说堂哥在这边,我就不打算继续在这里呆下去了。
下班后武哥问我为何闷闷不乐,我把今天的组长说我工作没做好要撵我走的事告诉他,武哥听了很气愤就去找组长说了一通。回来跟我说放心好了,有他在没人敢撵你走,当时我已经有了离开的打算,不过还是很感谢他!
第二天,武哥叫我起来吃早饭,我以为没有早饭吃,所以这几天每天只吃两顿饭,中午一顿,晚饭一顿,每天上午都是饿着肚子工作的。我说有早饭啊!那敢情好,二话不说套着裤子就往外跑,狂奔到食堂,果然有早餐,武哥说和厨师已经混熟了,以后可以照顾一点伙食,他进去一人拿了三个馒头,我吃完后再去拿了三个,感觉馒头真的好吃,直到撑到要吐,终于依依不舍的离开食堂。吃完饭后,就开始了枯燥乏味的工作,期间,我给堂哥打了电话,告诉他我现在的位置,让他来接我,之后我给保安说出去买点生活用品,走出工厂后我开始查探路线,然后回到宿舍拿东西,顺便和武哥说一声,但是没找到武哥,我就准备先走了,反正他现在已经在这里混熟了,以后还可以在QQ上给他说。于是我背着书包准备离开了,这时候门卫换班了,那个熟悉的老门卫不在,不认识的门卫看我背着书包,就把我拦了下来,问我去哪里,我说我要离开这里,门卫让我等等,然后叫了来接我的司机几个人把我拦住不让我走,我问为什么不让我走,他们说这是工厂规定。
我看对方人多势众,而且凶神恶煞的样子,只能背着书包回宿舍去了,武哥这时候也在宿舍,我给他说,我堂哥在这边打工,我想出去投靠我堂哥,但是门卫不让我走,武哥说他带我我一起出去,结果到了门卫室再次被阻拦,那个接我们的人员中的一个胖子给我们算账:东莞去广州接我们的车费、这段时间的伙食费,生活用品费用,如果要走必须先交2000块。2000太多了,我以前做传菜员才600块一个月,感觉和抢钱一样,而且我们根本没有钱,没办法,两个人只能悻悻的回到宿舍,回到宿舍后,武哥说我笨,为什么出去了还要回来,我说想要回来给你说一声。此刻,我去意已决,就和武哥商量要怎么出去,武哥听说我想走,就想跟着我离开,我说你在这里有熟人为啥要离开?他说,这里工价太低了,而且要压两个月工资,我去找负责人要生活费都不给我,在这里太憋屈了,准备去深圳那边的朋友找找机会。于是我们便准备在门卫换班的时候,趁机溜出去,吃完晚饭,我和武哥回到宿舍,一个面相很凶狠的胖子找到我们两个,然后用威胁的语气提醒我们说,你们应该将心比心,如果一走了之就太不道义了,我们几个人大半夜辛苦开车来接你们,现在你们不能拍拍屁股走了,至少得每人交2000块。我听了,觉得很有道理,但是觉得2000快太多了。武哥听了也愤愤不平,提醒我要离开也得谨慎行事,这群人已经动了狠心,如果我们逃跑被抓住,很可能会被打断腿。我感觉像进了黑工厂一样,连离开都危险重重,不过依然觉得必须离开。我们就商议等门卫换班了,再趁机溜出去。下午我观察到门卫换班了,那个熟悉的老门卫一个人在门卫室,谨慎起见,这一次没有背背包,我就和门卫打了声招呼说出去买点生活用品,他估计也没想到我会偷跑,于是我就这样溜出去了,之后武哥也偷偷溜了出来,两个人汇合后,我成功联系到堂哥,我问武哥接下来有什么打算,武哥说他也不知道打算去深圳找朋友,但是他现在没有路费,我问他想要多少钱合适,他说至少50块,我本打算让他跟着我堂哥学泥瓦匠,毕竟现在房地产红火,泥瓦匠工资也高,不过想想还是算了,他们两个的性格都这么冲动火爆,害怕两个人会闹矛盾火拼,到时候动刀挑手筋岂不是把两个家庭都毁了。和堂哥汇合后,我就让堂哥给了武哥50块,然后和武哥拥抱分离。接着我跟着堂哥坐车回到了他打工的地方,东莞厚街。
2009年4月29日傍晚,我跟着堂哥来到了东莞厚街,见到了从未见面的堂嫂。我跟堂哥也已经好几年没见面了,自从搞传销这件事东窗事发后,本村人都防着他,他觉得是我爸到处宣扬他搞传销才会这样子的,所以一直怨恨我爸,事实上,我爸即使知道他搞传销也没到处说他坏话,毕竟好歹也是血脉相连的一家人,就算关系不亲近也不会把这种损害名声的事情对外人说。他也到了该结婚的年龄了,听说他以前潇洒帅气的时候,有个富二代喜欢他,让他入赘,他心高气傲没答应。现在出了这档子事,本地没人敢给他介绍对象。后来,好不容易找了一个愿意和他结婚的女孩子,两个很快就定下来了。那时候我还在海南岛打工,他邀请我去当伴郎,我害怕回家后再不能出来闯荡,就没有回去,对此我一直心怀愧疚。或许因为混得不好,没能实现他的发财梦,听说他结婚那天喝了很多酒,耍酒疯,搞得婚礼很不愉快。
再次看到他,感觉他整个人都沧桑了许多,在社会中摸爬滚打了几年早已没了当年意气风发的样子。整个人给我的感觉就是浮躁,说话的时候偶尔也让我感觉飘飘荡荡的,看来他被传销洗脑得很深。不过我很感激他在我危险的时候过来接我。
在服装厂磨炼了几天,虽然一直给自己加油,但是更多的时候,心里都弥漫着麻木和绝望。我已经没有了刚出来的豪情壮志,觉得自己不过是个连最简单的杂工都干不好的平庸之辈,不敢也不愿意去想那些好高骛远,不切实际的理想。
我以为我对爸爸妈妈已经没有爱了,但是没想到在我最无助,最绝望的时候,居然第一时间想到他们,这说明我内心深处应该是爱他们的,虽然我不知道如何爱他们,但是我觉得只要我能听他们的话,乖乖读书完成学业,就是对他们最好的报答。我下定决心,从此以后,我将不再任性的为自己而活,不能去想那些好高骛远的梦想,我要为了父母而活,听他们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