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清山不高,郁郁葱葱,却是连绵几十里,呈月牙状,南向横卧,长清镇便依山傍水在长清山的回弯里渐渐形成。
钱家人口三百有余,主脉支脉共有十三,已有两百年族谱传承,靠山发家,占山为王,后新朝更迭,渐渐做起布纺生意。
但修武大道奇绝,又逢太平之年,钱家底蕴不够,武路不昌,仅靠凡俗布匹难以维系,故而主脉支脉纷扰不断,内斗不止,大有散架之兆。
好在,这些问题困扰不到钱玉凡。
钱玉凡这一支乃是支脉中的支脉,完全没有分配不均的难题。
再加上自己的“好父亲”常年沉浸在温柔乡中,本就与族中大脉来往不多,加上钱玉凡一脉的族谱早已遗失。
现在的钱玉凡,与钱家的关系仅仅停留在人口统计。
但就是这样一个身份,崖州官方便无法将钱玉凡家算入穷苦百姓,税银更是只能调至最高档。
虽说缴齐税银补助相当不错,但钱玉凡连吃饭都成问题,两位壮年劳动力又没有给户中进过账。
钱玉凡便成了隐形的贫困人口。
若非过世爷爷将倒卖老物件赚的钱偷偷留给钱玉凡,恐怕钱玉凡又要重新做人了。
走了整整两天。
钱玉凡回到镇上东方已经泛起鱼肚白。
沿着镇外的小路,走进一处山坳,野草重新占据的小径尽头是一座荒废掉的小村庄。
泥墙颓倒,木梁腐朽。
不知是不是夏季雨热太过潮湿,原本夯实的地面开起松花,重新变得松软。
存放在爷爷老屋里的那支诡异大箭也渐渐被埋入土中。
半年左右的时间,钱玉凡长高了不少,现在不得不弯腰才能进入老屋。
二百两雪花银,钱玉凡分成四份。
一份藏进老屋的烟囱里,一份藏进里屋的房顶里。
出了老屋的院门,钱玉凡左绕右绕,又进了一间只剩断壁残垣的小院。
这是钱玉凡的奶奶的家,但与他并无血缘关系,是爷爷的老相识。
五岁之前,钱玉凡的生活全靠奶奶的照顾。
钱玉凡从包里掏出三支香,点起,恭敬地插在正北的土墙上。
奶奶家中有个小地窖,钱玉凡将剩下的两份藏进了那里。
朝正北磕了四个响头,钱玉凡便回到了老屋。
同样三支香,同样四个响头。
这是他唯一能为爷爷奶奶做的事情了。
待到下月初一,钱玉凡缴齐税银,开始修武,钱玉凡这辈子可能都不会回到长清镇了。
钱玉凡在小屋里坐到天光大亮。
心里久违地舒心了不少,起身朝屋外走去,只是还未适应自己的身高,结结实实撞在房梁上,震下不少灰尘土块。
一个小小的玉简出现在地上。
竟然有意外收获?
钱玉凡小心将玉简捡起,走出小屋,在太阳下透光观察着玉简。
隐隐约约,钱玉凡似乎看到了一个“武”字。
衍朝以武立国,武道昌盛,官方物品通纹“武”字而非“官”字。
哪位官员遗落的身份令牌吗?
钱玉凡猜测着玉简的来历。
崖州官府为防止贼子借令牌假冒官府,特有通告,凡发现官方令牌者,交予各有司,可领五两白银。
钱玉凡摸索半天,也没搞清楚属于哪一部门。
长清镇上的官方机构不多,仅有一个用以处理猎户其他形式报酬的兑换处。
钱玉凡恰好要将晶虎牙和影蛇皮换作白银,正好问一下兑换处也可以。
镇上已经热闹起来,人群攒动,大都是钱家的族人。
钱玉凡进镇,不少行人都投来了怪异的眼光。
“哎,这是不是钱苇恒家的小儿子啊?”
钱苇恒是钱玉凡父亲的名字。在镇上乃至十里八乡都常有耳闻。
“那个爱勾搭富婆的无下限变态舔狗的儿子?”
“对对对。”
“还儿子,就那个死舔狗,说不定是给哪个富婆养的,连他的种都不是。”
妇人们压着声音嚼钱玉凡的舌根子。
也不知是不是挺听得太多了,也不知是不是跟父亲的感情太淡了,钱玉凡竟然也没多么生气。
穿过人群,拐进小巷,在一个人迹不多的角落里,找到了崖州在长清镇设立的兑换处。
长青镇地处偏僻之地,猎户稀少,兑换处不是很大,只有一个青年伙计打包着需要运送到县城的货物。
青年大约二十岁,身形修长,看上去很是矫健。
此时,他正躺在躺椅上,身上魂力四散流逸,悠闲地打着盹。
一个兑换处的伙计都是武者,衍朝真不愧是以武立国。
钱玉凡感叹一声,将青年叫醒,摆出需要兑换的物品。
“您好啊。”
青年的表情很不高兴,扫了一眼桌子上的物品,起身走到柜台后面,拿出六十两白银,扔给钱玉凡。
“大哥,不是五十两吗?”
“最近影蛇皮价格高。”
青年看都没看钱玉凡,转身躺回躺椅上,又准备睡觉。
钱玉凡心中一喜,有些不可思议地看着青年。
在其他几个兑换处,只见过兑换银子比预期少的,可从未见过比预期多的。
“多谢大哥。然后,小子这里还有件东西。”
钱玉凡将玉简拿出,递给青年。
青年皱着眉头,不情愿地睁开眼撇了玉简一眼,转瞬就闭上了。
“武学院功法阁的低阶功法兑换玉简,能兑换等级比较低的功法武技。”
青年咳了声痰,调整了一个舒服的姿势,准备入睡。
“五两银子买不到的玩意,留着吧,进了武学院再换去。”
青年说罢摆了摆手,示意钱玉凡赶紧走。
钱玉凡有些无语,拱手向已经打鼾的青年道谢,方才离去。
官方兑换处的伙计一直都算是个不错的肥差,伙计们大都会克扣一点白银,或者忽悠猎户贬低物品价值。
钱玉凡头一次遇到这般洒脱的青年,心中有些触动。
他多么希望自己将来也可以向他一样什么都不计较,可以任性一点。
可惜,大概没有如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