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在他面前第一次叫他老师,莫名在我脑海中出现的词语,以往我叫他“大祭司”。不知为何,我的心好像是少了些什么,我也哭不出声音的,连眼泪也变得吝啬,我甚至都不如族人的悲鸣。
族人上前,而我只能跪坐在那里,身体被抽空,动弹不得,我的视线一直在老师的身上不曾移开,我终于看见了熟悉又陌生的脸,眼睛是闭着的,熟悉的是面容,陌生的也是,他的脸再也没了光泽,也没了表情,褐色也变得枯黄,像极了门外地上的离开了大树的树支一般枯黄。
他再也不能睁开眼睛看看这片地,这些族人,门外的大树,他前面的我。
族人在整理的时候发现了大祭司手中拿着一个纸条,上面写着一个人名,“吉佤”。
终于众人再也抑制不住悲伤,大祭司生命的最后一刻还是想着族人的。
众人看着纸条,也看着跪坐在那里一动不动的我,拍了拍我的肩膀。
是安慰?是怜悯?是同情?
我不知道,与我无关。
我第二次踏进了荒郊,这次是深处,我跟随着众人,抬着大祭司的躯体一步一步向里面走。
这次可真热闹,热闹的哭声,热闹的脚步声,热闹的交谈声,大祭司躺在木板上被族人扛在肩上。
没有过多的仪式,大祭司被安放在荒郊最深处的一颗大树下。
这个大树是第一任大祭司选的,这棵树很高很高,他要求每一代的大祭司死后都应该放在这棵树下,第一任不相信死亡是终点,他相信灵魂会通过某种方式依附在哪里,在他看来,这棵树就是最好的选择,最高,最大,如果依附在这棵树上就可以看见不远处的族人。
在这颗大树下面,众人用力的挖着坑,大祭司被放在一边,我不知道他的灵魂在不在,也不知道他对这个地方满不满意,我想是满意的,如他那等的智慧,一定会想到所有的事。如果灵魂在,他或许在监工吧,或许在开心的笑?或许在这里与我们肉眼看不见的地方与那些历任的大祭司交谈?
我不知道,我在幻想,比在这里的族人幻想的要多得多。
他被放进了坑里,族人用手捧着土,一捧一捧的将坑填满,我终于知道在未来的日子里,我再也不能听到他的声音了,看着一捧捧的土在脚下逐渐淹没了那张脸,我终究被悲伤填满。
眼泪夺眶而出,呼吸急促,胸口像是被大石紧紧地压着。
我极尽可能的克制着,虽然我不知道为什么第一反应是要克制,但是我仍在那么做,至少,至少要等到没人的时候吧。
一捧一捧的土,将整个土坑填满,而我的悲伤也在最后一捧土的时候达到了顶点。
我终于知道,作为活着的我无法做到他要求的,替他感到开心,即便我能理解了他的苦,我还是不能,我终究是自私的,自私的不想他的离开,不能接受他的解脱,即便这自私的原因听起来有多么的合情合理,我终究还是自私的。
众人离去了,他留在了那里,我在想,那里真是安静啊,只是这次我不再像十六年前那样的抗拒恐惧,这次我只觉得他能好好的静下来了。
而我,也要收拾行囊了,他说的对。
“我不该停留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