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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反正就差一个了,二掌门听说他底子不错才选的他。”

“那药呢?要减吗?”

“事之后控制不好谁来承担责任?减什么减,少说废话,快点!”

那个医师抱着一个木盒走过来,在姜洵身侧停下,他看着那人打开盒子,里面明晃晃地是一堆银针,他惊慌地摇了摇头,但不会也不可能有任何作用。

银针刚刺入太阳穴,姜洵便忍不住痛呼出声,袖口被解开,袖子挽到手肘露出胳膊来,那人拿起另一根细一些的针,在肘弯找到血管后就整个扎了进去,等到在身体中游走一圈回到原处后拔出,再换另一根针重新扎入,若一处皮肤已经被反复地破坏到看不清血管了,就向上几寸继续扎针。

连牢中已经而立之人都难以承受,更何况一个孩子。

姜洵不知道自己在这无穷无尽的折磨中崩溃了多少次,手腕因为挣扎而被镣铐磨出道道血痕,全身上下都是火燎的疼痛,浑身的经脉像被强行地尽数折断一样,太阳穴的银针一直没有拔出,带来了蚀骨裂心的痛感,可偏偏在药物的作用下,每到将要晕倒的前一刻,意识就会被一双无形的手拽回。

在这暗无天日的地牢之中,他只能被迫清醒着,感受着每一分每一秒的痛苦,明明四肢冷得如坠冰窖,头却烫得像要烧着一般,恍惚之间他以为自己身处地狱。

姜洵不止一次地想,有没有人能来救我,为什么没有人来救我,或者让我死掉吧,求你了,让我去死吧。

等到他哭不出来也喊不出来时,随着意识再一次模糊,他想,我究竟做错了什么,要在这里承受这些。

银针又一次刺进体内,痛意使他的头脑清晰起来,是了,他没有错,是那个看似对他好实则骗他的那个人,要不是因为他,姜洵就不会被重新抓住。

除此之外,他还想起了他家人那一张张曾经鲜活的脸,当时那满地的狼藉,某处焦黑的团块或许就是前一天还在和他玩笑的师兄师姐……

不,他还不能死,他要替他们报仇,清林宫,多么可笑,从他出生起就听说的最为光风霁月的门派,对他,对他的家人,对他的整个门派做出这种事。

恨意一旦自阴暗的角落冒出,便如藤蔓般贪婪生长,牢牢缠绕住心脏,像是毒蛇附着在心底,酝酿着尖牙的同时,也把原有的鲜花渐渐毁去,空余无尽的怨恨。

既然无论他怎么求饶也没有用,他便也不再吭声,双手紧攥成拳,指甲深深地陷进手掌中,即使用力到握出血来他也浑然不觉;既然无论他怎么哭喊也无济于事,那倒不如节省体力不再出声。

那些人每日都来数个时辰,等到夜晚时就给他们灌药后再离开,或许是认为姜洵没有什么威胁,一个医师还告诉他这药会使人昏睡,在这过程中就可以逐渐让人失忆,以保证他们变成傀儡后不会造反,因此姜洵除了第一晚不知情,其余的晚上都强撑着不让自己睡过去,身体和内心的双重煎熬下,发丝硬生生寸寸成雪。

第四日,待那个衣着华丽的人再次来到这里时,还未来得及环视便被一抹白色吸引了注意,他饶有兴趣地走过去蹲下,对上面前这个孩子布满血丝的眼睛,里面充斥着不甘与愤恨,看着他变白的头发,他轻笑了一声问道:“怎么,有什么想说的。”

姜洵盯着他一字一顿地说:“你最好现在就弄死我,别让我有机会逃出来,不然我早晚会让你血债血偿。”

那人先是愣了一下,随即便嘲讽地笑了起来,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笑话。他笑着摇了摇头,站起身走出了屋子,而姜洵只是死死盯着那个背影,像是要永远镌刻在脑海中。

第六日,银针再次被拔出,就在姜洵等待着新一轮的疼痛时,清林宫最激烈的一次内乱在这时爆发了。

姜洵听到一声剧烈的爆炸声,所在的地牢旁的房间被炸开了一个口,有人带兵攻打了这里,那些医师惊慌失措地到处闪躲。

他用力挣开了手铐,即便手指脱臼也不在乎,小心地躲开飞来的箭矢,姜洵顺着炸开的洞爬到了地上,幸运的是,外面打得难舍难分,没人注意到他的逃跑。

这四周树木繁茂,姜洵用尽全力地朝着树林里逃,等他跑到一个听不见打斗声的地方,才敢把太阳穴处的银针拔下,锐利的疼痛让姜洵跪倒在地,呕出一口血来,但他知道,现在还不能停下来,于是他摇晃着起身,拼劲全力地向前跑。

姜洵一路上跌跌撞撞,被草绊了一下后狠狠地摔在地上,有粘稠的液体从额头流下,半边视野被血染成红色,他趴在地上缓解着眩晕,等到好了一些,才抹了下脸,满手鲜血,姜洵挣扎着爬起来,凭着毅力继续往前跑去。

他觉得自己走了好久好久,久到意识都开始模糊,突然一阵欢笑声让姜洵的神经猛然绷紧,他靠着离自己最近的一棵树慢慢坐下来,希望自己不被发现。

但随即他隐约听到了一声猫叫,是幻觉吗?这种地方居然会有猫?

很快现实便向他宣布了这个事实,一只浑身雪白,眼睛蓝色的小猫进入了他的视野,然后他看到另外两个人也跟着猫走了过来。

他手中紧握着混乱中捡来的匕首,藏在袖子里,想着大不了拼了,随着他们越走越近,一个人腰上的玉佩吸引了他的视线,那上面刻的是临南阁的标志。

娘曾经告诉过他,若论修为论势力,好几个门派间可以争得面红耳赤,但倘若论起哪个门派最值得信任,临南阁是毋庸置疑地排在首位。

姜洵抬头看向了那两个围着他蹲下的一男一女,耳鸣愈发嚣张,他已经听不到他们在说什么了,只能从模糊的轮廓中看到两人张合的嘴,以及脸上不加掩饰的焦急。

不知道多久之前就一直紧绷的神经终于得以放松下来。

匕首落地,在猫叫声中姜洵如释重负地晕了过去。

等到再次醒来时,姜洵有些茫然地看了看周围陌生的环境,在瞥到扎在胳膊上的针后心脏重重地跳动了一下,即便记忆还未回到脑海中,身体却已经做出反应。

他甩着胳膊就要起身,但很快被按住。

“别紧张,这是在给你治伤,你已经昏倒十天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响起,姜洵看到了一个按着自己胳膊的年纪略大的人,虽然理智上告诉他这里是安全的,但心里上还是不自觉地警惕。

那人似乎察觉到他的紧张,看到拔出针后才逐渐卸了力的姜洵,他微不可查地叹了口气。

“孩子,我尽力地护住你的心脉了,但是肺部的损伤恐怕已经无法逆转,接下来你修养几日,再然后是去是留就由你吧。”姜洵说了句多谢,闭上眼睛便不再说话。

恢复得差不多了之后姜洵选择了离开,选择了背负着整个门派的仇恨,独自踏上下山的道路。

那天的夕阳好像很美,姜洵走着走着停了下来,呆呆的看着天空中的晚霞。

回忆至此结束了对梦境的纠缠,记忆的碎片在眼前凌乱地掠过,他却抓不住它们。

到最后渐渐归于漆黑,只剩下微弱细碎的光一闪一闪地眨着。

像是儿时那只扑扇着翅膀的蝴蝶,又像是……不知是谁手腕上的晃动的银镯……

第四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