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是公元二零二二年十二月三十一日,明天就是元旦,新的一年就开始了,这个日子也是董军五十二岁的生日,同时也是弟弟出狱的日子。身边有一张弟弟当年开的农行储蓄卡,里面有整整一千万存款,这里面有弟弟平时给自己的零花钱,但大部分是自己从股市赚来的,弟弟一定想不到二哥还有这个本事吧!这些钱应该够弟弟东山再起的,毕竟他是那么聪明能干,几年的牢狱之灾虽然痛苦压抑,但是对弟弟来说未尝不是一种磨砺。以前太顺了,白手起家,十几年时间就创建了一家上市公司,市值上百亿,简直是平步青云,虽然有大环境的加持,但是个人的能力才是决定性的。就是因为走的太顺了,弟弟有了更大的企图,结果一步不慎,跨入了一个巨大的陷阱,然后......
想起这些,董军不仅有点唏嘘,弟弟这么聪明睿智,也挡不住欲望的膨胀,人这一辈子,最难战胜的是自己!
“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董军喃喃的念叨。弟弟的命运虽然出现了大的波折,但总体还是比较顺利,一生健健康康的,可自己呢?董军模模糊糊的看着自己已经瘫痪萎缩三十年的肢体,有种想日天日地的愤怒。天地不仁,待万物如刍狗!自从五岁一次持续的高烧,董军的命运就开始进入了恶行循环,十八岁一次偶然的崴腿,直接导致全身性的风湿,所有的关节都被侵蚀,到如今眼睛都逐渐失明。
但是董军的五脏六腑却没什么毛病,死也死不了,活却活不好,三十多年病痛的折磨,董军多少次都有了轻生的念头,但是总被弟弟鼓励着滋生了活下去的希望。新冠三年,屁事没有,董军有时候都盼望自己能得新冠,这样就可以名正言顺的死了,不再给家人增加负担,当然也对这个熙熙攘攘的世界彻底没了念想。但是国家管控的太严了,每天都有村治办的人给自己做核酸检测,每一次都盼望,每一次都失望。终于熬到了解禁的时候,董军掐指头算着弟弟也该提前出狱了,马上就能等到弟弟的电话了吧,要是弟弟知道自己给他攒了一千多万现金该有多高兴啊,带着那两个像小老虎一样的侄子来看望自己,来讲他这几年在狱中生活的不容易,两个人共同回忆儿时的点点滴滴,那是董军枯燥生命中最大的乐趣,做梦都能笑醒。
董军不想让年迈的父母从鹏城赶回来照顾自己,其实村里也有人可以照顾,但是董骏不想招那个麻烦,打电话给120也能马上获得救治,董军也没有做。董军有点犹豫,内心一直在做激烈的思想斗争:不是一直想感染吗?两眼一闭,一了百了,再也不用承受这无尽的病痛和啥事都干不了的憋屈;另一个声音却提醒他再见见父母,再见见弟弟,给最亲的人作个告别,可一旦见了自己最亲的人,那生死还由得自己吗?以弟弟的脾气肯定是想办法给自己救治的。
听天由命吧,董军决定顺其自然,扛过去就继续苟且偷生,扛不过去就把这条贱命还给对自己严重不公的老天。半天时间就把董军烧的迷迷糊糊、昏天黑地,鼻腔像塞了水泥一样堵得半点不透气,只能半张嘴巴呼吸。高烧同时带来了严重的并发症,浑身关节疼的像针扎一样,胸口沉闷,腹痛如搅。董军一直在咬牙承受着,死吧!千古艰难惟一死,死了就完全解脱了。
不知道过了多久,模模糊糊感觉到额头上有一丝凉意,像是敷了一块蘸水的毛巾,董军意识慢慢恢复起来。是谁来照顾自己了吗?看来阎王爷到底还是没有收留自己,难道罪还没有受够啊!董军张了张干涩的嘴巴,轻声问道:“是谁回来了,妈妈吗?”
话一出口,董军自己都吓得激灵灵打了个寒战,这声音怎么像是一个小孩,奶声奶气的,真是活见鬼了!
董军连忙睁开眼,映入眼帘的是慈爱的妈妈,正关切的望着自己。不对啊,妈妈不都已经是八十岁白发苍苍的老太太吗?这眼前的人是妈妈没错,但是一头青丝,皮肤白皙,眼角稍许皱纹,充其量三十多岁。
莫非?
董军一把掀开盖在自己身上的破被子,露出了一幅白白嫩嫩的幼童身体,胳膊腿像嫩藕一样一节一节的。
董军好像突然明白了什么,马上盯着妈妈问道:“弟弟铭宇呢?”
“哪个弟弟铭宇,你小弟叫董宇啊!”妈妈抚摸着董军的额头,难过的说道:“阿骏,你是不是脑子不舒服?”
董军摇摇头道:“妈妈,我不是叫董军吗,你怎么喊我阿骏啊?”
妈妈眼圈一红,眼泪扑簌扑簌的落了下来,抱着董军哽咽道:“我的儿啊,你脑子不会烧坏了吧!你弟弟没事,倒是你这个样子咋整啊!不行,水再大,我也得带你看医生,等水退了,人就完了!”说着,就去帮董军穿衣服。
董军从妈妈怀里挣脱出来,光着屁股走出简陋的帐篷。这是一个起伏舒缓的小山坡,山坡上密密麻麻搭满了各种颜色的简易帐篷。每个帐篷门口都有不少人待着,就像是电视上报道的西亚难民营。不对,这就是难民营,因为山坡下环绕的都是一片白茫茫的大水。如果没有记错的话,这应该是七五年那场淮河流域的大水灾。
帐篷门口,才十岁的大姐正抱着一个胖嘟嘟的小男孩哼着儿歌。这时候的大姐,还很瘦弱,抱起小男孩有点吃力,勒着小男孩的肚子颤颤巍巍的。小男孩一双黑葡萄一样的大眼睛正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
大姐看到董军就开心的喊道:”阿骏,你没事了呀!“
董军望着似曾相识的亲人,喃喃道:“我叫董骏,你俩叫啥名字,这是哪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