尹漓,北方之河,初秋时节,河北边的森林此时已经是一片金黄。过去那里的森林,就是极北之地,很少有人去见识过。
南岸的尹漓行宫被周围一片猎场包围着,据说每到这个季节北方祗项国的皇帝就会带着一众大臣、皇亲国戚前来围猎。今年也不例外,不到九月初三,猎场周围就布满了祗项国的军队,行宫周边的小山上也已密密麻麻布满了各个军营。部署得当只等锦煦帝这个北方的主人出现了。
从尹漓行宫再往西面行走五十里,就到了边寨小城蕖予县城,那里虽然不远,但和行宫却隔了几座小山。那里的风光和行宫周围也不相同,同样是在尹漓河边,这里是完全寂静而又隐秘的所在。尹漓河水潺潺流过,河边上隐约停放着几只打渔的船只,河对岸的森林中隐约露出村宇的样子。
蕖予小城永远是如此安谧,就算是每日正午,县衙门口最繁华的街上也看不到什么人影,一切都好像在静止中一样。
然而却在此日此刻,出了小城西门,有一队人马在急速奔走。领头的是来自尹漓行宫的官员,一众人等中,尽然还有蕖予县主陈阙。
这队人马急匆匆西行而去,穿过县城西门外的林子,直奔西面山谷。
陈家在边境小镇经营五代,陈阙是继承了祖父和父亲的县主之位。蕖予县原来就没有什么产出,冬季苦寒,和其它地方只有些许野兽皮毛交易。陈家在这个不死不活的地方虽然有点权势,但如此不起眼的一个地方,陈阙也不知道这次是怎么得罪了前来打猎的行宫之人,初三一早,就有一队兵马赶赴他的县衙,把他这个县主和一众衙役赶到衙门内小院候命。
陈阙等人苦苦在院内等候,他知道这次来的人职位不低,看带来的士兵都一口泾阳都城的口音,陆陆续续到来的不仅有参将,也有皇城内虎将级别的武将。再后来乱哄哄中,看到一群兵士和朝里内官簇拥着一位贵人来到县衙里面。陈阙想,今日蕖予要出大事。
果不出所然,陈阙和他的主簿就给这伙人拉到了堂前。堂前正中坐着的是祗项国三品大员,尹州城牧刘奇。刘奇问陈阙是否知道尹漓河北戟蛮村的状况。陈阙和主簿两人拼拼凑凑说出戟蛮村的地点和人员的状况,刘奇不是很满意,并一再追问是否知道城西覃家牧场是否和戟蛮有交往。陈阙点点头。
刘奇命令陈阙跟随几名参加前去覃家牧场提人。陈阙说自己虽然认识覃家牧场的人,却从没有去过,要了县衙里几个认路的一起前往。
路上,陈阙趁带队的国都来的武官不注意,偷偷问尹州城的几个从官,究竟发生什么事情。他听别人断断续续说,行宫里昨晚捉住一个戟蛮村来的流民,尽然在这个人身上发现了来自玄武神宫的物件。
祗项国的臣民都知道,祗项国君锦煦帝多年夙愿,就是重新请回已经离开国都多年的玄武神君。虽然百年来一直有传说玄武神君住在尹漓河源的玄武神宫处,但神宫在哪里没有人知道,也没有人亲眼所见神宫中人。如此重要物事在国君打猎时出现,行宫中人立即奔赴蕖予小城,寻找戟蛮村人。
行宫官员一路奔来,也是一路探得消息,戟蛮村在尹漓河对岸,却不属于蕖予县管理,那里已经出了国境,戟蛮村民也是祗项国流民和北方蛮族混居,在蕖予境内,就好像只有覃家牧场的人多次和他们有交易,据说每年还到对岸去换取皮毛等物事。现在只等找到覃家人带他们去北岸戟蛮村去了。
陈阙一听,心下有点担心,他自己和覃家牧场场主覃胥其相识也是多年。毕竟蕖予县产不多,那里操持营生的人更少。覃胥其是南方鼎辰国贱民出身,十年前到蕖予县投靠亲戚,愣生生把养马的营生做了起来,除了贩马,覃家还买卖皮毛到南方。这点事情自然不会少了陈阙参与,到戟蛮收皮毛也是自然,论到戟蛮村去,也却是只有覃家的人明里去过。
陈阙不禁想行宫中人究竟厉害,几个时辰之内就把事情脉络搞得一清二楚。心下害怕的是,覃家人是否也会知道些戟蛮村和神宫的事情,如果真牵扯上了,自己为官多年却不知晓下面臣民和神宫关系,自己也就别撇不清干系。
正想着这些事情,带队的参将找人把陈阙叫到队伍前面,问他怎么当地人带领的道路不对,陈阙这才发现,原来出了西面,按道理十里之内会跑到西山山谷,见到一大片牧场。这不跑出十里路去了,前方还是密林,虽然还是一条道,但完完全全看不到尽头。
陈阙恍恍惚惚一个早上,现在才定下神来,看了看周围。
陈阙仔仔细细打量着周围,虽然他是一县之主,但每日忙忙碌碌出城的机会也少。这个时候他才注意到,季节已经到了初秋,尹漓河南岸的树林里,间或有些黄色的树叶,和那些密布着的绿叶相间,颜色甚是好看,但自己此时除了身处林间道路,也觉得辨不出方向,他叫了自己的当地手下,几个人一合计,大约知道所处方位。但就是觉得这个地点诡异,和自己以前来的面貌完全不同。
几个当地领路的人这么说,带队官员心中也难免忐忑。毕竟事情起因是来寻找神君住所,虽然此地离传说中的神君住所相去甚远,也究竟是神秘的事情,大家伙不免心中紧张起来。
慌乱之中有人注意到道路右手边林间似有屋舍,仔细一看,微风摇曳的树叶间现出有草屋顶的样貌,带队武官示意陈阙的人前去探路。陈阙摆了摆手,自己带了两个随从,走进林间。
陈阙是北地之人,胆大又是当地老土地,边想边一步步稳稳想屋舍走去,走近了看见密林中确实有一个小的院落。他发现院落和当地的建筑有些不同,像是南人的草房,又不知道从哪里运来一些竹子,做了篱笆和院门。小院看上去非常雅致,陈阙想有此处所在,我尽然不知道。走近院落,细细无声,只听见周围长高的树木吹落的树叶声音,远远看近小院,陈阙看到一个人影正在院中。
他举手示意两个随从不要跟随他进去,自己轻轻推开院门,走进小院。
陈阙进了院落,脚下踩了落叶,他突然感到一阵惶恐,怕是惊了院中那个人。走进小院,他才发现院中那个人影正背对他,坐在草屋前树下,陈阙也看不到这个人在干什么。
他走近前去,楞了一下,突然想到自己是来探路的,于是清了清嗓子,问道:“这位,我。”
陈阙突然发现不知如何称呼那个人,却只见此人闻声站了起来,回过身面对陈阙。
陈阙明明看到眼前那个人不出十五六岁,还未成年,身长已如成人,却静谧幽深,整个人的气势压制着陈阙无法再开口。
陈阙定了定神,仔细观察着面前这个少年,少年星眸璀璨,却脸色幽白,脸上神色一片淡然,反而他问陈阙:“县主缘何到此?”陈阙才想到自己一早就穿了官服,听到少年问话,陈阙就不假思索,回答他:“我们要去覃家牧场,不甚迷路,请公子指路。”
果然那少年伸出右手,给陈阙一指,说沿路向右出密林即可入谷,说完对陈阙一笑,陈阙见状,立即弯下身行礼致谢,却抬头不见了少年。陈阙心里迷糊,未曾多想,即可退出了小院,离开时还不忘随手关上了院门。
在门外的随从见状立即围上来问他,只见陈阙对他们说,快走快走,牧场就在不远。
回到大队人马,陈阙上马带了众人向道路右边的密林行驶,果然不出半里就入了山谷。远远望去山上还在放马。一群人觉得终于到了目的地,就要完成差事。
尹州牧刘奇是个做事非常谨慎之人,他从从六品的小官爬到了今日祗项国一个大州的州牧无不和自己处处注意细节有关。当然从五年前锦煦帝开始每年到尹漓行宫来围猎也不无关系,刘奇每次精心安排,层层打点,从尹州的副州牧坐上了正位。此刻刘奇正在听回报,据说陈阙一行人离开西城门后一个时辰了,前方还没有人来报,刘奇觉得不妙,于是又排了后队去打探。
回来的探子说他们前方已经迷路,既找不到前面的同僚,也无非达到要去的牧场。刘奇立即跑到县衙内室,要求觐见贵人。
此日从行宫赶到蕖予县的贵人正是二皇子晟齐,昨日半夜他的属下在门外捕获了来自尹漓河对岸的流民,从流民身上搜出了玄武神宫的器物,晟齐宫中的内官觉得事关重大,半夜叫醒了皇子。
祗项国此时已是当时第一大国,晟齐身为锦煦帝的二皇子,也是后宫中品阶最高的李贵妃所生。泾阳朝中也一直传说晟齐就是未来的太子,喜好军功的锦煦帝一直没有加封他,无非是要借机锻炼晟齐而已。
晟齐此处跟随锦煦帝北行打猎,也非常明白父皇的意图在于寻找玄武神君。于是一得到可能有关神宫线索,毫不犹豫,立即亲自带队直奔蕖予县城。晟齐虽然年轻,但锦煦帝对自己皇子的培养就是十来岁就要他们去建立战功。晟齐这两年来也一直与西境作战,晟齐牧御属下也是经验老到。从他到县城途中,边已经叫了尹州州衙人候着,另外点齐了自己下属的东骑营的人跟随他一起。入蕖予时,他叫营前将军把大队人马留在城东安马扎营。
这时刘奇的汇报果然引起了晟齐的怒气,原来晟齐只是以为找到河北戟蛮村就可以获得玄武神宫的线索,如今尽然还没有找到人却将折损在这里,晟齐脸上挂不住了。
晟齐宫中内官之首王公公到底老道,劝说殿下不要急中出错,要长远打算,一边示意刘奇先退下。看到刘奇出去,晟齐问王公公难道有法找到覃家牧场。王公公说:“殿下,请细思整队人不见踪影,这个事情您还不曾见过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