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虚情假意的味儿都快让人吐出来了。
所以贺书瑶最喜欢的地方还是学校,在学校她就是个长不大的小孩儿,可以无忧无虑。
在那些春天和秋日的傍晚,能和很多女同学们不约而同地坐在篮球场边的看台上,分享同一袋薯片,看篮球场上的乒乒乓乓,天空澄净金黄,干净得如同洗过。
张阿姨先是再盛赞一下贺书瑶今天多漂亮多好看,没有一个女孩儿比的过她。贺书瑶不置可否地笑笑,心说纯属废话,来做客都知道谁是主人,一个女人跑另一个女人面前把腰勒的巨细,胸垫的贼高,那不摆明了有仇来挑事儿么?
张阿姨又说哎呀好多男孩都想跟你认识一下呀,腼腆的不行,只能来求我帮忙,没办法我就都给你带来了。贺书瑶心里冷笑,问题的关键绝对不是有人求她,而是这凤攀成了男方肯定给她好大一个红包。
她实在不想坐在这儿,每一秒都让人如坐针毡,那所谓的男孩每一个都比她大,上大学的,海龟的,开公司了的,最夸张的是有的都他妈奔三了,保养不好眉头皱纹都跑出来了,这也敢拿来介绍?
如果可以贺书瑶真想跳起来给这老鸨一耳光,抽得她如陀螺一般旋转三千六百度。
这世界上最叫人讨厌的事情,就是一个人讲着自以为有趣的事情,一口一个为你好堆着笑的强迫你接受。
贺书瑶觉得自己就是个被架空了的土皇帝,张阿姨好比东厂的张公公,掐着嗓子说要喂皇上吃药,杯中全是冒泡泛毒的鸩酒。
“张阿姨是想给我介绍男朋友么?”贺书瑶也懒得装了,索性直接把话摊开来,早点解脱才是正道。
张阿姨没想到她如此直接,反倒愣了片刻,点点说是呀。
“我下半年才高三。”贺书瑶微笑着提醒,“虽然今天就十八岁了,但还是个学生,怎么说都该以学业为重,爸爸很希望我能上个好学校的。”
这绝对是终极的必杀技,全世界都要给高三的备考生让路,高考的时候有只鸭子敢乱叫都得给它绑喽煮了吃,没什么比这个身份更重要的了。
“不妨事不妨事!”张阿姨还是跟狗皮膏药似的,挥挥手扭动肩膀笑容可亲,一副知心大姐的模样。
“男朋友么,谁说一定要谈了就成的?哪个女孩不都得多谈几个货比三家,尤其你这么优秀的姑娘。我可跟你说,姑娘家家的,就得趁着年轻广撒网多捞鱼,现在的小年轻都精明着呐,那好男人都是要抢的。你看老李家那女儿,谈了个小白脸,光顾着好看,一年就闹掰了,脸能当饭吃么?挑男人的重点是要优秀!”
贺书瑶心说嗯,你选的肯定都优秀是吧?
坐在这的年轻人们都附和起来,一个个都对张阿姨的话奉若圣旨,好像贺书瑶都十八岁了,还没有男朋友简直是十恶不赦的大罪。
老实说他们当中其实也有一些,堪称真优秀的人类高质量男性,自己创业起步公司蓬勃发展,年薪上百W,谈吐得体丝毫不油腻。放在本地年轻人圈子里,那也是美女老婆随便挑的,未必要在贺书瑶这里吊死。
可是谁又不想进步呢?能坐在这,能有这样的机会,他们当然得试一试,富婆美少女的大腿是个男人都想抱抱,最好能舔舔看是什么味儿。
但他们都不是贺书瑶的菜,因为从小到大都只有别人追她对她好,她也想试试追别人的感觉。
难听点说这个就叫贱,矫情,贺书瑶也觉得自己蛮贱的,分明点点头她就可以招来无数忠犬男友,挥之即来即去的,让他往东他就不敢往西,偏偏她就是要选个一脸司马相的木鱼,敲来掐去的总想要他给点回应。
大概人都是这样的吧?轻易就能得到的东西,往往不太会珍惜,就像那些满柜子的奢侈品,贺书瑶觉得它们也不过尔尔,没有言情小说里的冷面霸总好玩。
要知道霸总是会放核弹给女主庆生,叫直升机送女主去洛杉矶武装人民医院的家伙,哪怕都二成那样了,但就是好玩呀,有意思呀,因为现实里压根就没这样的人。
所以她会喜欢翻晦涩难懂的书,譬如江枫,她试图搞明白这个家伙脑子里到底都是什么东西,猜测他的想法,却从来没有一次成功过。
一本翻来覆去都写着喜欢你的书,当然不如一本永远读不懂的魔法书神秘。也许将来读完的某一天,贺书瑶也会厌倦江枫,但那天不是还没来么?老想着未来的事儿干什么,人要活在当下。
“来小王过来,认识一下。”张阿姨招招手,小王就屁颠屁颠地凑过来了,那笑容在贺书瑶眼里,和哈巴狗差不多,一张圆脸其实还挺好看的,就是有点肥了容易出油,脸上的光和头顶的吊灯差不多。
“麻省理工,绝对的高材生,爸爸是银行行长,跟你们家绝对算门当户对!”张阿姨声音高亢地拍打着小王的肩膀,好似在炫耀自己的儿子
以前贺书瑶只知道王婆卖瓜会自卖自夸,原来张婆也会,感情天底下老鸨都是一个德行是吧?真该出门找个车把张阿姨撞穿越喽,这样她好在八大胡同的怡红楼发光发热,肯定能干出一番成绩来。
“张阿姨我直说了吧。”贺书瑶收敛好怒气,用尽可能温和的认真语调说,“我妈跟我讲了,大学之前不准谈恋爱,我要是找男朋友必须要她把控,得搬颗好白菜回去。”
说完她就死死盯着张阿姨的眼睛,她想这样应该就行了,天大地大,这里老贺家的人最大,妈妈这会儿跟老贺一起在里厅陪客人,张阿姨又能怎么样?反正妈妈也确实说过那种话。
“是吗?”张阿姨好像完全没有被这话击退,反而很得意,“可老贺怎么跟我说,看看有没有合适的,介绍点朋友给自己女儿啊?”
“爸爸说的?”贺书瑶愣住了,“什么时候?”
“就刚刚,晚上吃饭的时候。”张阿姨朝里厅的方向努努嘴,“都说啦,不管咋样,先交个朋友,又没说马上就要你们相处,认识认识又咋地?说不准周末出来吃吃喝喝玩玩乐乐就来电了呢?实在不行我把我侄子叫来,他可是个好青年……”
贺书瑶已经听不进去了,她觉得自己的双腿有点发软,得用力才能支撑住,一点点的寒意从指尖深入血管,一寸寸的,好像要把全身都冻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