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温柔地笼罩着李府,月光透过精致的窗棂,斑驳地洒在李恒房间的古籍和字画上,为这静谧的夜晚增添了几分雅致。
苏婉儿坐在床边,手中的绣花针在细密的绢布上轻盈穿梭,她的动作娴熟而优雅。她轻启红唇,声音温婉如水:“听青儿说,彻儿今天心情不错,还主动要求听镇北侯的故事。想当初,总是彻儿给青儿讲故事,如今却反了过来,这主仆俩的角色倒是互换了呢。”说着,她抿嘴轻笑,眼中流露出对儿子的深深关爱。
李恒抬起头,从厚重的书卷中抽离出来,他轻轻翻过一页,目光深邃:“此亦属佳事。彻儿自小便怀瑾握瑜、品性高洁,让我这做父亲的时有自愧弗如之感。但他先前终归稍欠沉稳,遇事总是率性而为。”
“但今日书房之中,吾稍作提点,彻儿便直抒己见,言我大燕乃皇帝与世家共治天下。此言虽稍显莽撞,却一语中的,直指我大燕政权之本质。”李恒抚须而笑,目露赞许之色。
“彻儿此言何错之有?我大燕数百年来,不正是此等格局么?”苏宛儿轻搁绣针,温婉回应。
李恒闻言未答,只是缓缓放下手中书卷,随后笑道:“夫人,可知世家与皇室共掌天下之缘由?”
“还不都是蛮族闹的。”苏宛儿不假思索地回答道,“蛮族势大,唯有集结大燕各方力量,方能共同抵御。皇帝这才赋予世家一定之权力,以稳固江山。”她身为世家子弟,自然对大燕的权力结构了如指掌。
“夫人所言极是。”李恒点头称是,“想当年,蛮族王庭犯境,形势危急。我大燕天子亲自挂帅出征,征召世家子弟共御敌寇。那时,连我们这偏远的南望城也未能幸免。而后,我大燕与蛮族决战,乾人则趁机北上。当时还是偏将的镇北侯,授命率三万铁骑阻挡乾人的五十万大军。谁能想此役竟然胜了,也让我大燕主力可安心击退蛮族大军。自此,镇北侯出我银浪郡北镇荒漠,守护国门。”
但接着李恒话锋却突然一转。
“然时过境迁,百年过去了,蛮族倒是闹腾不起来了,倒是这镇北侯李家……”他站起身,眉头紧锁,显露出深深的忧虑。
当年为了鼎力支持镇北侯在荒漠中抵御蛮族的侵袭,大燕王朝倾尽全国之力,源源不断地为镇北军提供着军需。而镇北军也未曾辜负这份厚望,他们以铁血的意志和强大的战斗力,将蛮族牢牢地阻挡在国门之外,甚至在蛮族王庭日渐式微之后,对其保持着压制之势。
时至今日,镇北军已经发展成为一支拥有三十万披甲之士的庞大军团,他们不仅是大燕最为精锐的野战力量,更是无可争议的第一军团。蛮族的威胁已然消退,然而,新的问题却随之浮出水面——这支强大的镇北军,竟然只对李家,更确切地说,是只对镇北侯一人唯命是从。在某种程度上,镇北军已然成为了李家的私家武装。而昔日的银浪李氏,如今已转身为北封李氏。北封李氏,声势日盛,已成大燕第一世家。
苏宛儿听闻此言,心中一凛,“夫君何出此言?”她轻声问道,脸上露出关切之色。
李恒轻叹一声,望向窗外的苍茫天空,继续说道:“昔日与蛮族争斗不休,如今蛮族已不再是威胁,然而朝堂之上的争斗,却愈发激烈。”
他转过身来,面对着苏宛儿:“皇帝与镇北侯,这两位昔日的盟友,如今恐怕要开始新的较量了。若李家能一直安守本分,镇守北方,那自然是天下太平。但问题在于,”李恒顿了一顿,声音低沉而有力,“先帝乃是李家一手扶持上位的。”
当年皇族纷争,烽火连天。先帝那时还是一名仓皇出逃的皇子,一路颠沛流离至北封郡。正是在当代镇北侯的鼎力支持下,他才得以重返皇宫,荣登大宝。当今皇帝与镇北侯更是情谊深厚,自幼便一同嬉戏,啃一个鸡腿长大。然而,若说皇帝与镇北侯之间真是兄友弟恭、毫无嫌隙?
权力这东西,父子、亲兄弟在它面前都是个屁。而在另外一个世界,敢以臣子身份决定天子的归属的都是猛人,想想齐桓公、伊霍、董卓之辈。如今李家权势滔天,地位显赫,直接做司马代魏的事情,也不是不可能。
李恒一番话落,苏宛儿顿时了然于心。她明白,大燕仲氏已然萌生了异心,而先帝竟然也真的在李家扶持下登上了皇位。这无疑是对皇室声望的沉重打击,也让其他世家开始蠢蠢欲动。他们想:既然李家能扶持皇帝上位,那我们为何不能?我们虽没有李家的实力,但我们可以让李家进步嘛,届时我们也能水涨船高,大家共同进步。张家的爵位是不是该提提了?孙家的官职也该动一动了。
苏宛儿越想越觉得有可能,身为世家之女,她太了解这些世家的心思了。他们总是削尖了脑袋想要往上爬,不甘于人后。这场权力的游戏,注定是一场你死我活的较量。
苏宛儿默然片刻,终是轻声问道:“那皇帝与镇北侯之间,又将如何收场?”
“此事难以预料。”李恒摇头道,“这大燕的天,恐怕将变幻莫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