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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天的风已有些刺骨,林思棠吹不了风,屋子里的门窗都是紧闭着的。
林太保嘱咐顾氏寻了奶娘,又给院子里加了不少仆从侍候。
北锦河很乖,基本不怎么闹,只要吃饱就睡觉。
林思棠也能安静的调养身子。
“以前总爱笑话我,如今报应可算来了,生个孩子比猴都丑。”尖锐的声音在院子里响起,很快就进了屋。
林思棠扫了眼她身后丫鬟手中的锦盒,说,“那也比你好看,你还不如猴。”
“嘶,”林思月一脸怒容,“都下不来床了,还嘴硬,信不信我让人撕烂了你的嘴?”
“我不信,你撕一个看看。”
“……”林思月气结,大骂,“你个祸国殃民的狐狸精,怎么那么不要脸,如今外面都因为你尸骨成山了你知不知道?”
林思棠一愣,迅速坐直了身子,“你说什么?”
“你当真不知?”林思月狐疑的看着她,“前几日北承安一日跑三趟,没将这事告诉你?”
林思棠不理会她的讥嘲,光着脚从床上下来抓住她手腕,“什么尸骨成山,外面究竟发生了什么?”
“北辰砚挥兵南上,就要打入京城了。”她一把甩开林思棠的手,揉了揉被抓疼了的手腕。
“安王奉命抵挡,但北辰砚来势汹汹,御林军南大营兵马并不是对手,很快就要城破了。”
林思月酸溜溜的说,“妹妹恭喜姐姐了,说不定以后就能当皇后了。”
林思棠愣住,半晌,突然往外跑去。
“哎,你干什么?”林思月一把拉住她,拽了回来。
“你刚生完孩子,不要命了。”
“我要见他。”林思棠红着眼说。
“见什么见,如今咱们林府都被御林军围了,连个苍蝇都飞不出去。”
听了这话,林思棠才慢慢冷静了下来。
“父亲呢?”
林思月听她如此问,语气十分不好,“他为了你都造反了,我怎么知道!”
说完又气哼哼的,“听说是被皇帝拘在了宫里,不过你放心,父亲门生众多,皇上不会轻易杀他的。”
“造反?”林思棠一时被这些消息抨击的反应不过来。
“是啊。”林思月扯了扯唇角,在桌案旁坐下,“外人都说他不喜欢你,最疼爱的是我这个女儿,可是呢,他为了你,连命都可以不要。”
“还有姜家,我如今才瞧明白,父亲从始至终都没有想过与姜家一条战线,让我不由怀疑,当初他让你远嫁,让我替你的居心。”
林思棠面色发沉,“当初我和父亲都不同意你嫁,是你一意孤行,非嫁不可,关父亲何事。”
林思月点了点头,“你说的不错,若不是因此,我一定会恨他入骨,虽然他不爱我,但至少,他不曾利用算计我,嫁入姜家是我自愿的,一切后果,也该我承担。”
“可……”她回头看着林思棠,“当初,你不也一样想嫁姜玄祁,可父亲甘愿做恶人,将你远远送走,到我这,就只剩几句劝告,如今更是为了你的夫婿押上林氏,姐姐,在他心里,我终究还是不抵你的。”
这些事,在后来的这些日子里,林思棠都想通了,只是面对林太保时,始终说不出那句对不起。
“既然林府被困,你又是如何进来的?”
林思月视线落在了她光着的脚上,蹙眉吩咐知书拿鞋子给她穿上。
“自然是奉了我公公之命,将你带过去,以用来威胁北辰砚。”
林思棠皱眉,一瞬不瞬的看着她。
“你不用那么看着我。”林思月说,“若非是你,我也不用守寡,我的亲姐姐杀了我的夫君,我的父亲与我的公公是死敌,你根本想象不到,我在姜府的日子是怎么过的。”
“你们口口声声都是为了大义,算不上对不起我,可你们,也从未爱过我,我甚至在想,是不是就算你杀了我,父亲也一样会将你捧在掌心里。”
“至少从小到大,他更疼的一直都是你,我在府中都只是一个可有可无的隐形人。”林思棠淡声说。
林思月笑笑,“小恩小惠罢了,可抵不上为姐姐深谋远虑,揭竿而起的牺牲大。”
“他是被我连累了。”林思棠轻声一叹。
“好姐姐,别磨蹭了,穿上衣服走吧,近些日子天寒,穿厚实些,别还没见着夫君就丢了命去。”林思月转身走出了屋子。
林思棠淡淡收回视线,吩咐知书更衣梳妆。
“姑娘,您刚生完孩子,弥月之期还没过呢,这可是一辈子的大事,若是落了病……”
“奴婢来吧。”奂月红着眼阻断了知书的话,扶着林思棠坐下,给她梳妆更衣。
“少夫人且撑一撑,二公子一定会去救您的。”
“嗯。”她点了点头。
知书说的她们都知晓,可如今大势所趋,哪是顾及那些的时候。
知书也明白,只是一时心急。
她去柜子里翻找了一会儿,拿出了最厚实的披风,给林思棠系在身上,头也被帷幔盖住,只露出了一张憔悴苍白的小脸。
林思月站在院中,望着天,不知在想些什么。
身后门吱呀一声打开,她回头看了眼走出来的林思棠,愣了愣,似是轻嗤了一声。
“马车在外面等着,走吧。”她率先抬步走了出去。
府门外,守卫们瞧见她与林思棠出来都没有阻拦,二人坐上了姜家的马车,往宫中而去。
林思棠手撑在身下软绒绒的垫子上,有一瞬的愣神。
“别自作多情,我最近腰不好,特意铺了软毯垫腰的。”林思月木着脸说。
“嗯。”她应了一声,靠在了软枕上。
马车窗都被固定住了,进不去一星点的风,座位上厚厚的软垫也很舒适,连后背的软枕都鼓囊囊的,靠着特别舒服。
林思棠垂下眸子,遮住了眼底情绪。
林思月也不再说话。
车夫是林思月从府中带走的陪嫁,车驾的很稳,并不颠簸。
沉默在车厢中蔓延,半个时辰后,终于停了下来。
林思月突然幽幽开口,“你说,若是我们一母同胞,该有多好,毕竟,林府就你我两条血脉。”
“不是一母同胞,身上也流着一样的血,不是吗?”林思棠轻声说。
“也对。”林思月扯扯唇角,“走吧,皇上忌惮父亲门生,可姜都督是个粗人,不会顾及那些,你去了帮他分散些注意力,他才会安全些。”
林思棠偏头看她一眼,点点头,没有说话。
这个丫头,永远都如此口是心非。
“父亲与安王将你保护的很好,所有人都不知你生下了北辰砚孩子的事,看在同为林家女的份上,我也不会说,算是全了你我姐妹之情。”
“谢谢。”
她嗤笑了一声,手中拿着令牌,一路畅通无阻进了金銮殿。
殿中争吵激烈,以姜都督带领的南大营士兵,把林太保一众文官围了起来,文官中,已有伤亡。
林思棠扫了眼地上,撞柱而死的一位花甲老人,抬眸看向了御座之上的皇帝。
“北二夫人。”北帝幽冷深然的目光盯着林思棠,“你终于来了。”
殿中一静,仿佛这时,他们才看见林思棠与林思月的存在。
姜都督大喜,“皇上,有她在,我们就能牵制北辰砚了,林思月,快把她捆起来。”
林思月垂眸,接过了小太监递来的绳子。
“思月。”一声厉喝响起,她抬头,对上了林太保失望愤怒的眸子。
“谁让你们来的。”
“父亲。”林思棠笑了笑,轻声喊了一句,林太保有一瞬的僵硬。
“终究还是女儿连累您,连累林家了。”
“朝堂之事,关你一个妇道人家什么事。”林太保别开脸。
“林思月,你还愣着干什么。”姜都督大吼,眼中都是威胁。
林思月收回思绪,抬手握住林思棠的手背到身后,用绳子捆住。
“思月,她是你姐姐。”林太保说。
林思月顿了顿,轻声说,“公公答应我,只要我配合他,就让我过继一个宗子到膝下,日后继承姜家百年荣耀。”
林太保气的闭上了眼睛,嘴唇都直哆嗦。
“姐姐,先对不住了。”
林思棠弯唇,在所有人都看不到的角度冲她点了点头。
林思月一愣。
姜都督一直在催促,不容她细想,就拽着林思棠去了姜都督身后。
林太保再次睁开眼睛,浑浊的眸中只剩绝望的平静。
为了女儿,他死不死已经无关紧要了,可如今除了府中那个奶娃娃,林府已经没后人了。
宫中突然混乱了起来,北帝攥着龙椅的手倏地攥紧,被酒色掏空了身子的蜡黄脸庞微微抖动。
“是安王,安王回来了。”有人突然喊了一声。
北帝脸上浮现了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