医院病房。
贾淋双目无神,无意间瞥见天花板角落抖动不休,有些散乱的瞳孔瞬间得以凝聚。
凝视片刻,耳边传来一阵“嗡嗡”的躁动声,声音忽近忽远,忽高忽低,犹如撩拨心弦的精怪,一触即走,留下一地鸡毛,徒然增添千千烦恼。
蛛网摇晃间,丝丝牵引下,几只飞虫奋力挣扎,振翅欲高飞,腿脚仿佛沉溺沼泽泥潭,越要逃脱,身体愈加沉重,眼里露出片片落寞的阴霾,心底生出团团无奈的酸雨。
如果有来世,飞虫或许会自我哀叹:我这是造了哪辈子的孽,竟然落得个大刀横加脖颈的境地,念想自己一生,平平淡淡,没有偷鸡摸狗,更无上树掏蛋,何况下河捉鳖?来吧,来吧,让丝网紧紧捆住我这颗纯善的心灵,假若可以消除你的饥饿,我甘之如饴,我笑面如花……
“淋淋,淋淋,你醒醒,醒醒啊——”
李晓婉轻轻摇着贾淋,声音带着急促,心里不由得生出沉沉的担忧。
李晓婉,性格开朗活泼,面善心热,做事干净利落,与人交往愿将一颗赤心换得欢乐一场;有时风风火火而来,蹦蹦跳跳而去,博得众人一片惊愕哗然,继而所在地便化作欢乐的海洋。有她在,时时都是喜乐,处处都有安然;无她时,人人怅然若失,物物黯然失色。
“别摇了,再晃我可就真的嘎嘣脆了!”
贾淋没好气地乜一眼,甩去万千不情愿。平和的心境,怡然的舒惬,忘却烦恼的刹那,全都随着李晓婉的摇摆烟消云散,能说一句摆个脸色可是给足了对方面子。
“狗咬吕洞宾,不识好人心,呸,你才是狗,差点掉进你设的陷阱里了。看来你是没什么大碍,玩笑开得一个接一个,都比我这般的正常人还厉害。”
“本来就没啥大毛病,非要将我塞进医院,这不是要了我的老命嘛,真是的!”
“你就嘴硬吧,躺在地上一动不动,脸色惨白,浑身一点气息都不曾有了,吓得我小心肝儿差点爆浆,还以为你放下繁华盛世,独自升天开疆拓土了呢!”
听听李晓婉的话儿,这是真正朋友应该说出口?成天琢磨这思量那,就没有一颗安好心的着落,谁听谁厌烦不堪,谁闻谁怒气冲天。
“就是嘛,我看呀你就没安好心,明知病人需要静养,静养必须心平气和,你还明知故犯,这可真是还是黄鼠狼给鸡拜年啊——”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说得就是这类人,大嘴巴一张,便可吐出千钧重音,压得周遭空间摇摇晃晃,惊个锅碗瓢盆叮叮当当。
“你不来我还正要找你呢,捏可真是扫把星,谁见你谁倒霉,霉运通天,吃啥噎着,喝啥呛着,走路崴脚,躺着折腰……”
一番惊天地泣鬼神的言论,赢得贾淋笑个不停,颇有上气不接下气的态势。
“凭空污人清白是你的强项吧,我招你惹你啦,好心到医院探望贾淋,竟被劈头盖脸一顿训斥?”
“孙嘉诚,最好别来,我怕你将我们最后的净土给污染了。你瞧瞧,窗外的鸟儿都不敢吭声,呆呆地依偎在枝头,眼珠儿转都不转。你的画像挂门前可辟邪,你的声音录下来能驱鬼,你行走之际酸气能熏晕苍蝇蚊虫,你驻足气息弥散开来三里之内无生灵靠近……”
李晓婉还待续接美丽话语,却惨遭贾淋生生打断,“婉婉呀,收起你的神通吧,我的耳朵实在受不了雷电之音的轰炸,再听下去,我的伤腿会罢工行走功能的,求求你喽……”
孙嘉诚亦是手脚发麻,身子有些许打摆子的征兆,这是妥妥的被惊吓住了。
“行了,别装清纯无辜的模样,看着恶心——”
贾淋以手扶额,双目放出无语无奈的微弱光芒,真没想到温婉可亲的李晓婉会有如此剽悍的狰狞一面,简直刷新了她的认知。
莫说贾淋,孙嘉诚总感觉自己浑身上下有灰色斑点在跳跃舞动,惹得心情忽高忽低,心灵仿佛受到邪魅之光辐射,虽不至筛糠倒地的程度,亦达到脑门冒冷汗心底生畏惧的地步了。
孙嘉诚猛抬头,竟然哼唱起一段无名歌曲:
我本是东原一棵草,无忧无虑太阳照,
哪知一朝霹雳响,读书上头虫精绕。
谁料老父亲呀,将我车上飘,
说道霉运如鬼不折不挠,
唯有出行游学,方可解我身体苦恼。
高兴见到老同学哟,
诉诉旧呀说说情,
泪可见啊,道路车闯我命将休,
喜可见啊,一声呼喝救我水火,
呜呜呜
你就是我命里的守护神,
你就是我追逐的那道光,
我要将你捧在手心,
我要日夜将你怀念
……
哭哭啼啼唱罢,抬望眼泪珠儿连连,孙嘉诚诚挚的眼神传递着厚重的感恩,牵连着万万丝织就的谢锦。
“扭扭捏捏娘们音,磕磕绊绊卡嗓子,你不嫌丢人,我家淋淋都觉的嫌恶。去去去一边待着,没有你的掺和,身体康健会更快些,闻听你的驴吼声,身心受到戕害,连云端都会颠簸,噩梦连连。”
李晓婉特有的嗓门穿透房门,直接在走廊里回响,惊得病号家属急急转身,试图寻找呵斥源头,来个顶礼膜拜,叩头上香。
“你不用担心的,我的腿脚我知道,没啥大碍的,修养个把星期就能痊愈的……”
贾淋温声细语,轻轻劝慰着孙嘉诚,将目光瞪向欲再发飙的李晓婉。
“算你好运,别让我逮着下次,哼——”
虽然贾淋已经原谅对方,李晓婉却不打算放过,今儿没有机会,唯有再寻找适合场地,给他个晴天霹雳,炸他个人仰马翻。
……
众人终于弄清楚事情的来龙去脉,不禁对贾淋舍身救人的品行投以最大的敬意。
“怪不得这么长时间没有她的消息,原来还有这般凄惨而美好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