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也是后来才知道的。俊大出了监狱后,便带着俊俊离开了那个满是痛恨的鬼地方,他们一路乞讨,到了一个叫‘王家圪旦’的地方,后改为‘王家村’。俊大继续扛活,而俊俊则随着大给受苦人做饭。就这样又过了两年,俊俊嫁人了,嫁了一管家的儿子,俊大做的主。
俊大扛活这家的管家的儿子从小体弱多病,他看上了俊俊,死活要娶俊俊,俊俊自然不同意,她心里除了父亲根本就装不下任何人,虽然她认为父亲已死了。再说,俊俊走了父亲、死了俊妈、大又刚做完大牢,哪还有什么嫁人的心思。俊大不这么想,俊大多年的扛活身体已不是太好,又加上死了俊妈被打入大牢身体更加亏损。俊大早已发现了自己已时日不多,他除了让俊俊嫁人又能有什么办法。管家的儿子虽身体不是太好,但毕竟是管家的家世,底子还是厚的,况且管家也只有这一个儿子,俊俊嫁过去也不可能受什么苦。于是,俊大也不管俊俊的什么感受就自己做了主。俊俊哭,俊大吧嗒,整整一夜。俊俊还是嫁了过去。管家说,他虽不是完全的受苦人出生,但也不是什么大富大贵之人,地主的管家,也比受苦人强不了多少,所以对俊大、俊俊都还不错。俊俊嫁过去,俊大倒也享了一年多的福,不用下地干后,只做一些轻什的营生,俊俊也吃喝不愁。
婚后的第二年,俊大没了。没在半夜,没人知道,早晨俊俊做好饭叫俊大起来吃的时候才发现。人已冰凉。管家较排场的葬了俊大,总之,俊大的这个主做的还算不错。管家只有这一个儿子,自然想早点儿抱上孙子,但他忘了自己儿子的身体,听了一江湖骗子的话,给他的宝贝儿子抓了一些乱七八糟的神药,一通的胡补乱补,身体越补越坏,最后到了卧床的地步。可伶的俊俊就这样把屎把尿伺候了大半年也没能留住人。麻绳专挑细处断,俊俊的命------。
没有个一儿半女,俊俊的男人死后她也就自然离开了。好在上帝的眼还是睁开的,到他们村闹革命的黄叔见到了她,黄叔说,他第一眼还真没有认出是俊俊,更黄、更瘦不说整个人苍老了许多,一点儿都不像是一个二十出头的闺女。俊俊见到黄叔倒也没哭,只是尴尬的笑着,有气无力的叫着:“黄叔”。黄叔告诉了俊俊一切,俊俊整个人完全呆住了,一动不动。俊俊说,当黄叔把她领到父亲面前时,她才真的相信了。俊俊的高兴自然无法用语言来描述。但当她真的又一次确认后俊俊又忧伤了,而且忧伤的好心痛,因为她是一个死了男人的人,而这些父亲还不知道。俊俊觉得自己根本就不可能再配得上父亲,但她不恨俊大,只恨这不公的命运以及这可恶的人世间。
黄叔知道,但他不认为这是俊俊的错,他把俊俊交给了父亲,而且让父亲保证不会亏欠俊俊、不会让俊俊吃一点儿苦,因为俊俊够苦的了。
俊大没有来得及出殡俊妈就被抓入了大牢,俊妈的后事是受苦人们帮忙操办的,当然,主要还是黄叔。他按照俊爹的意思把俊妈埋在了爷奶身边,俊大说,父亲一家和他们家早已是一家人,活的时候在一起,死了也要在一起,这样俊妈也不会孤单。当时,可伶的俊俊也只有随着受苦人生活着。不过,有着受苦人的照看,那些大、小龟孙子们倒也没把俊俊怎样。
俊爹的爹以前是专门给一大地主打理果园子的,有一不错的种果树手艺,他从小就跟爹在果园子里长大,因此也学会了许多园艺本事。后来爹死后他和娘被一本家叔叔卖到了后大套一户还算不错的人家,听说,那家的老人也是一地主的管家,手里有几亩薄地,可惜唯一的儿子不成器,年轻轻的抽起了大烟,抽坏了身子,媳妇儿嫌弃,和城里的一当兵的跑了,留下了一姑娘。老头看着不成器的儿子和幼小的孙女,花钱买来了俊爹母子。俊爹的娘温柔善良,贤淑老实,只要能给俊爹吃饱肚子,她便尽心尽力伺候着这一家老小。时间就这样安然过着。转眼,俊爹和那家的孙女都长大了,几年的朝夕相处,两人还好上了,大人们也都满意,顺势就撮合了两孩子,这便就形成了俊俊的爹娘。老管家死后,他那不成器的儿子更加肆无忌惮,整日混在大烟馆内,抽空了所有家当,最后没钱竟卖起了院墙,今天卖几十块砖明天卖几十块儿砖,最后,连整个大院也连根拔起抵了烟债。那时俊爹妈已成亲,俊爹靠给地主打长工养活着一家,哪有什么多余的钱给他抽烟,此时的大烟鬼也以日薄西山,终于在一个寒冬腊月大雪纷飞的旁晚死在了烟馆外的台阶上。据说,死时很惨,面色铁青,骷髅般的身体卷缩在破烂的棉袍里,嘴角是白色的沫子,两只苍白的手紧紧的抓着烟馆的台阶,似还在奋力的向上爬着。等俊爹妈过来时,那具干枯的身体早已冻成了干硬的青皮羊,当时已有了俊俊的姐姐(俊俊上面还有一个姐姐),俊妈一手抱着俊俊的姐姐,一手抹着眼泪,俊爹则把那具风干羊嗖的扛在肩上迈着咚咚咚的脚步。
老烟枪死了,昔日的宽宅大院早已变成了风雨飘摇的泥土房,无论俊爹怎样的努力都还不上老烟枪欠下的烟债,没有办法,一个夜深人静的深夜俊爹带着俊妈、俊俊姐姐母女永远的逃离了那个本应是幸福祥和的家。
俊爹带着妻女凭着果园子的手艺在另一个营子住了下来,照看着一大户人家上百亩的果园子。果园子在俊爹的伺弄下很是不错,满满的果子压弯了树枝,一进园门沁人的果香扑面而来。这个大户人家每年卖果子的收入比从前翻了几翻。树枝上挂的是果子,地上掉的也是果子,俊爹把掉在地上的果子晒干,制成果干,分给周边的娃娃们。
两年过去了,俊妈又生了俊俊,俊妈说,她本来想要生一个儿子,谁知生下来一看又是一闺女,想送人,俊大不让,说他再苦再累也能把两个闺女拉扯大,看俊俊长得白净(俊俊很小时很白净)还俊,所以给起名叫俊俊。俊俊从小聪明可爱,刚到一岁时就会奶呀奶语的叫着大、妈、姐姐,小嘴巧、能说。姐姐则不爱说话、文静。再大一些,俊俊最喜欢去的地方就是俊大的果园子,俊俊说,果园子的香味让她觉得是世界上最好闻的香味,果园子也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地方——红的果、绿的树、黄的花还有无尽的漫天飞舞的蝴蝶、蜻蜓------,俊俊说,每当她进了果园就像是进了另一个神话的世界。俊俊盼望果子成熟的季节,红的、绿的、黄的,俊俊似永远吃不够。俊大总是把最好、最甜、最大的留给俊俊、俊姐。
俊大说,两个女儿的性格完全不同:俊俊好动伶俐,而俊姐文静、内向。俊姐从小到大都喜欢一个人静静地坐着、欣赏着,从不多说一句话,甚至连笑都是呡着嘴低着头。衣服虽然是粗衣布衫但什么时候都是干干净净利利落落,很小就会自己梳妆打扮,小头发梳的光溜溜、整齐齐。俊妈说,俊姐几乎没让她操过什么心。俊姐的手也是很巧的,绣的鸳鸯几乎和真的没什么两样。
时间一天天过去,俊俊一家的生活凭借着俊大的手艺,也算是衣食无忧的生活着。俊俊天生就是瘦小,几岁了依旧是一副瘦小的身板。但俊姐却不一样,虽然只比俊俊大的六七岁,但已长成了大姑娘,再加上自己会打扮,于是媒人开始上门了。俊爹、俊妈虽是那个时代的人,但思想开放,民主,他们深信嫁女儿有钱重要,但人品则更重要。于是给俊姐找了个还算不错的男人,父母之命媒妁之约,俊姐也不例外。但好在开明的父母给了俊姐很大的自由,在那个时代,俊姐算是很幸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