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个疯子你干什么!你以为你这样维护她、她就会感念你吗!”叶阳也奋力撕扯着文楚,二人的发髻衣衫皆被扯乱,狼狈的在地上滚作一团。
文楚不语,只凶狠地堵住了叶阳的嘴。正当殿内乱的不可开交之时,司马错终于闻讯赶来。
“长公主!”司马错甫一进殿,便瞧见扭打在一处的叶阳和文楚,连忙上前将她们二人分了开来。
叶阳也得了空隙,声嘶力竭地朝我吼出了那句:“他早就死了!”
他早就死了。
他早就死、了?
豆大的泪珠滚滚而下,我浑身战栗,不可思议地看向他们:“叔白死了?”
“是!他早就死了!”叶阳报复般地狂笑起来:“他离开咸阳不过半月,便被你的大王赐死在杜邮!”
“哈哈哈哈…日日与你相守对你言爱的人,亲手下旨赐死了你视若兄长的武安君,怎么样,这滋味好受吗?哈哈哈哈哈…”
“疯妇!本宫撕烂你的嘴!”文楚喊着,愤怒地又欲去扯打叶阳,却被司马错隔开了。
他们三人神色各异。叶阳疯魔不堪,司马错面色哀戚,文楚则担忧地向我望来。
所以,他们早就知道了?这合宫上下、竟只有我被瞒着?我的兄长死了、我却是最后一个知晓的?
“司马将军。”我睁着模糊的泪眼、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般地询问司马错:“她说的、可是真的?”
“县主,”司马错不忍地别过头去:“您还是别问了。”
“你什么都不要想,先将孩子生下再说!”文楚惊忧着向我走来。
一股滚烫的热流突然顺着双腿而下,我失了力,瘫软地跌倒在身后的坐榻上。
“血!县主流血了!”司马错向殿外高呼:“速去找人将县主挪回中庆殿,寻医师来!”
“是!”一直候在外殿未得传召、急得来回踱步的江姑姑立马应了声。
“齐媛!”文楚摇着我,拍了拍我的脸:“你振作起来,你必须将这孩子生下来!”
“哈哈哈哈…”叶阳本就猖狂的笑声更是添了幸灾乐祸:“生下来?生不生得下来谁知道呢…”
“你给本宫闭嘴!”
“就让我再告诉你一个、你一定很想知晓的秘密吧。”叶阳对文楚的呵斥充耳不闻:“被义渠王重伤,是舅父生命走向衰败的开端。”
“你知道那夜甘泉宫围剿混乱之时,是谁在身后推了你一把吗?”叶阳的笑声阴毒至极,字字句句宛如重锤敲击在我心上:“是我啊。”
“是我推得你呀、哈哈哈哈哈…你今日就带着你的孽种一起去死吧!也好在阴曹地府和你的夫君兄长们团聚啊!”
一浪接着一浪的阵痛开始向我袭来,疼得我额上逐渐冒出颗颗冷汗。我竟然、和害死阿冉与叔白的凶手,以知己相称了这么久!
本在我身旁惊慌失措的文楚忽然冷静了下来。
她松开扶着我的手,一步一顿地向着叶阳走去,接着在司马错愣神的功夫、迅速抽出他腰间的长剑、一柄贯穿了叶阳!
“王后!”
叶阳瞪圆了双眼,在司马错匪夷所思地惊呼中,脱力地倒在了地上。她捂着肚子、喉间痛苦地发出了两声呓语,不甘地没了气息。
“啊啊啊啊啊!”
“长公主杀人了!长公主杀了王后!”
刚刚赶来的医师和宫婢们被这血腥的一幕吓得高呼四起,一时间殿内混乱不堪。
“没有谁能伤害他…没有谁能伤害他…”文楚的脸上迸溅了星星点点的血滴,她丢下手中长剑,在乱窜的宫人中,浑浑噩噩地出了大殿。
痛,无尽的痛。痛在身上、痛在心尖、痛得人失去了神智、痛得人模糊了意识。
黑暗霎时间覆盖一切,只有两道声音不停地在我耳畔交响。
一道是魏冉的:
“公主为何这样盯着本侯?可是对本侯相送,有何异议?”
“这是本侯亡母的遗留之物,现下你可安心了?”
“成亲、我们成亲,成为我魏冉此生、唯一的妻。”
“月出皎兮,吾心悦兮。”
“做每对寻常夫妻都会做的事。长相厮守,白头偕老。”
“这不是你的错。是我对你太刻薄,才让你迷了路,这些代价都是我应得的。”
“从未有过片刻的后悔,只深觉给你的还不够多。”
“相见欢。但愿从今日,时时相见欢。”
一道是白起的:
“从今往后,我会永远站在你身后,你再也不是随意可欺的孑然一人。”
“我绝不会逼着你答复我什么,从前不会、以后更不会。”
“我立即去面圣,即便拼了这身功名利禄不要,也定会求来这一纸婚书。”
“你出嫁时,我作为唯一的亲眷却没到场,等述完职,为兄一定替你补上。”
“你和阿冉于我而言,是重如生命般的存在。”
“媛儿,等我,我一定回来接你离开这里。”
是盛大的、是剧烈的、是刻骨铭心的、是永生难忘的。
在这个本不属于我的时代;在这个我独自飘零的时代;在这个乱世中夹缝求生的时代,我遇见了世上对我最真挚、最赤诚、最不求回报的二人。
他们教会我成长、为我在风雨中筑起一方晴天,托举着我能抓住幸福的光芒,却又只在须臾之间,全都离我而去。
他们走得无声无息,就好似从没来过一般,像那个冬日里永不停歇的落雪一样,倏忽间就没了踪影,只余我还在这片一眼望不到边的苦痛中、无望地挣扎。
然而这样漫长又寂寞地一生,我还能挣扎多久呢。
日升日落,云起云灭。千万年来人们津津乐道地永远是扶光的初升,何曾记得它的寂灭。
何曾会有人,记得他们的寂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