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一剑，那女子也做不出什么像样的反应。
她只能下意识地运转内息，提起双臂，交叉防御。
朝云夕雾功的内息本就如缕如织，离了体失去了控制之后更难凝聚成形。
那裹挟着内息的黄泥剑便在一触之后轰然爆开，霎时云雾蒸腾，黄泥四溅。
王抱一不确定这一击能否伤到对手，但起码一定让她很狼狈，毕竟那些飞剑都已经不再受到操控，摇晃着坠地重新化作了泥土。
不过他还是希望这一下能狠狠地伤到对方。
倒不是王抱一和这女子有仇。
只因这黄泥版的云开雾散，羞辱人真是一绝，那女子已经炸得满身满脸都是黄泥巴，看起来要多狼狈有多狼狈。
一张俏丽的脸蛋也显得不动人了，不过牙倒是反衬得更白了。
等等，为什么会看到牙。
王抱一惊奇发现，那女子竟然在笑，而且笑容发自真心。她笑得恣意张狂，不顾形象，就好像是见到了梦寐以求的宝物。
“这是云开雾散？这不是云开雾散。”她随手摸了一把脸，可还像一只大花猫，“你把‘落星剑’融入到了剑法里？看一次就会了？不对不对，完全不对。”
她说话颠来倒去，好像已经魔怔了。
“我明白了，你只是学了个形似。”那女子兴奋地一拍手，“你们奇临宗的那门功法实在稀烂，远比不上我的《锻星功》，内息实在绵软……你以足部经络运气，真气离体前已经确定了走向，离体后勉强做到凝而不散，让真气如雾状附着在黄泥上，就使出了这一招‘云开雾散’！看起来是飞剑术，其实就是在踢泥巴！但确实有技巧地踢泥巴！”
她说的都是对的。
王抱一不知道她口中的《锻星功》是何等超乎理解的神功，但刚才他亲眼所见，这女子将内气附着在黄泥上，竟然就可以将泥化作剑形远程操控。这完全超出了王抱一的能力，他哪怕在《朝云夕雾功》上浸淫再深，也做不到那样的地步——这是功法的差距。
但他可以退而求其次，不求神似，只求形似。
就像是踢足球，不，要比那更精细一些。想象内息离体的轨迹，将它拆解，让它均匀施加到每一颗土渣上，让每一丝内气都单独循着既定的轨迹行进又相互配合着凝聚成一个整体。
而内息的这一系列的变化，都已经预先在体内勾画完毕了。初时，王抱一觉得这个世界的武功像咒语，而现在他有了更深的感触。武功确实像是一种语言，就像是排列文字可以表达语意，排列代码可以命令机器，内息的一勾一画就是一种语言，而且是可以直接作用于这方天地的，更为直接的语言。
“你说的不错，只是拙劣的模仿。”
“确实是模仿？但拙劣嘛……我看未必。”
女子勾勾手指，林中万千翠叶上的露珠便仿佛得到了呼唤，如离鸟还林一样雀跃着投入她身前，不出片刻就汇聚成了一个水球。女子掬水洗面，将肤上黄泥冲洗干净，重新显露出那好似朝阳般橘红的健康肤色。洗漱完毕，她随手将几缕湿漉漉的发丝拢在耳后，眉眼弯起，不现凌厉，转而代之的是盈盈的笑意。
“奇临宗，真是有趣的地方，林小弟也是，你也是，都很有趣。”女子已经不再展露敌意，反而很亲近地伸手招呼王抱一走近来，“我叫玉蝉，来自冶铁城落星楼，我们这一派的人以剑为生，以剑识人。我见识过林小弟的剑法，所以把他当作朋友；今天我也见识了你的剑法，所以也把你当作朋友。”
她的态度变得太快，这陡然的反差让王抱一都有些反应不过来。
玉蝉见他有顾虑，也不在意，只是自顾自继续说道：“冶星城能锻造出整个江湖最好的武器，《锻星功》就是为此而生的功法。”
她随手一挥，一棵足有两人合抱那么粗的大树便仿佛被无形大手握住，硬生生从它立足生根的土壤中被拔了出来。
“这便是《锻星功》修得的内气，小到泥渣，大到巨木，随心所欲，随意控制。”
“先辈以《锻星功》为基础，创立了一套飞剑术，名为‘落星术’。从此落星城门人，草木泥屑均可为剑，其中机巧，刚才你已经见识过了。”
谈起武功，王抱一不由得就听入了神。
“确实精妙过人。”王抱一语气的羡慕是由衷的，御剑灭敌真的令人向往。
“羡慕吗？林小弟也很羡慕，不过很抱歉啦，《锻星功》我是没法传给你的。”女子露出一个不好意思的笑容。
这话题没法接，王抱一只能讪讪笑了声，转而问道：“林平秋师兄……他是怎么死的？”
“怎么死的？”玉蝉叹了口气，“自杀？应该算是自杀吧。”
“算是自杀？”王抱一重复了一遍这句话，像是在咀嚼话语中背后的味道。
“那个叫陆逸的，是林小弟的同门吧？”玉蝉嗤笑了一声，“内功不精，剑法不灵，整个人又呆又笨，还长着副死脑筋。”
“我几个月前遇见林小弟的时候，就发现这家伙在四处寻找林小弟的踪迹。我把这事儿和林小弟说了，他却说不用理睬。”
“林小弟说，这个陆逸追了他二十多年，他要是有心对付这家伙，早就下手了。这个陆逸对他有恨，但他却问心无愧，所以这些年来就这么遥遥吊着对方，如果陆逸跟丢了甚至还会透露点自己的消息给他。”
听上去林平秋也不是什么良善辈啊，这分明就是在耍弄陆逸。
“那，为什么林师兄突然就……”
“我也不清楚。”
出乎意料的，玉蝉也显得很疑惑。
“那只是寻常的一天，我和林小弟依旧是聊着武功有关的话题。突然的，他就像是受了什么刺激一般，呆愣了很久，怎么都唤不醒——接着他便突然宣布，他将不再和我结伴，他要回奇临宗。”
“我只觉得不可理喻，林小弟早已应了我的邀约，要与我同返冶铁城落星楼。而且经过几个月相处后，我愈发觉得林小弟痴于剑道的性子与落星城实在相配，已经是想要将他推荐给楼主，让他有机会可以转修《锻星功》了。谁知他竟然……”
“原来即使曾是其他门派的弟子，落星楼也可能会收其入门吗。”
“哎，你原来关心的是这个吗？”玉蝉有些惊讶，但是仍解释道，“落星楼欢迎任何一位痴心于剑的人，不论他是什么身份。”
“那我可以加入落星楼吗？”
“你吗？”玉蝉斜着脑袋像在思考，“不可以哦。”
“不可以吗？”
“王小弟你很有天分，但是杂念似乎很深呢。”
“这也是能被看出来的吗？”
“是的，看得出来。”
稍稍感到有些遗憾，但王抱一不再纠结于这个话题，只是再问道：“玉蝉姑娘，林师兄决定回到奇临宗之后，又发生了什么？”
“林小弟让我不要跟着他，但我实在舍不下这么好的苗子，便仍旧一路尾随着他。林小弟一路往奇临宗附近游荡，那个陆逸仍是拙劣地追踪着他，他们俩一个走一个追，就这么走走停停到了奇临山地界。”
“大概是三天前的夜里，林小弟将我叫出来。”
“叫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