专列在傍晚时抵达虎利都城的火车站。
车站区的公共照明系统是诺温引以为豪的成就,他邀请多龙在车站附近的商业街参观,当然也怀揣了炫耀的小心思。可惜,多龙对此不感兴趣,以赶时间为由拒绝了,诺温只好带人在站台前等到火车启动,亲自目送火车载着多龙离去。
入春时节,虎利夜间依然凉飕飕的,干爽的风没有一丝潮湿,悄然无声地带走温度。东船起初还在跟商会的同伴说笑打发时间,后来也冻得打不起精神头,只眼巴巴等着火车快开。好歹送走了多龙,一行人往出站方向走去。接站队伍里打头的就是者古禄,她穿着不算保暖的漂亮长裙,正踮起脚尖努力向远处张望,冻得脸颊和鼻头红红的,似乎也没想到会等这么久。
东船最先看到她,二人带着笑意交换一下眼神。紧接着东船挤到诺温旁侧,故意引诺温往者古禄的方向走:“者古禄在那边儿呢,等这么久真是把她冻坏了。”
诺温趁人不注意用袖子蹭了蹭鼻涕,略带歉意地笑道:“那待会儿得吃点暖和的,犒劳犒劳她。”
正在此时,人群中突然钻出一道男人的身影。他一手携着合不严盖子的木制提箱,另一手竭力拨开前进的路,迈着匆忙的步伐径直冲向诺温。队伍的进程停止了。只见那人与诺温大声交流几句,在嘈杂的环境中没能听清内容,诺温立即挥手示意随行们不用等自己,不加解释地跟着对方走了。
者古禄转过头看着二人消失的背影,站在原地久久没动。东船挤到她身边,问:“谁啊?”
“春小麦。法典快修完了,他找诺温做最后敲定。”者古禄面露失望之色:“真没眼力劲儿,法典都编两年多了,还差这一天两天吗?多少也该让诺温歇口气儿再忙公事。诺温在鹿觉少不了受气,我好不容易安排的行程计划,全被那小子搅和了。”
“是嘛。你就知道诺温在鹿觉一定受气?”
“乌鲁衮没本事,除了刁难诺温还会干什么?”
“我倒没觉得乌鲁衮怎么样。她还挺好说话的,生意全谈妥了。”
“你们锦国后裔重利,脑子里装的全是钱,一点人情味儿都没有。说来春小麦也是移民,也没什么人情味儿,果然不是虎利土生土长的就是木头疙瘩!”者古禄肆无忌惮地埋怨。她之所以这样说话,其实因为二人是老相识,关系足够亲密到可以互相拿对方的身份特征开玩笑。
“行啦,等了半天诺温被人截胡,知道你心里不好受。商会的朋友约我吃晚饭,你跟我们一起吧。”东船适时地岔开话题,又随口问了句:“春小麦是锦国后裔?”
“鹿觉的穷鬼,诺温给点儿小恩小惠他就来了。”
“说明人家有本事啊,诺温怎么不给我小恩小惠呢。”
“不一样,好骗的廉价劳动力嘛。能有机会来虎利见世面,就算做牛做马他也愿意,咱们这种从小没受过苦的可比不上。”
兴许是由于经历过两段不幸的婚姻,她拿同龄男人当潜意识里的假想敌,嘴上对不讨喜的同龄男人总格外刻薄。者古禄其人,就像她的名字,耀眼,带刺,纯良,因此东船也只把者古禄的抱怨当耳旁风,听听罢了。眼看着者古禄奔四,人岁数大了就是爱碎嘴子。
者古禄没跟诺温一起出使鹿觉,是听说前夫鹰青蚕也跟着多龙去了。她不愿意见蚕,见了不知说什么,就借故把出使的任务推脱掉。想必待会儿共进晚餐,喝到酒过三巡时,大家又要听者古禄回忆伤心往事,一一数落蚕罄竹难书的罪行。东船早把者古禄两任前夫的故事背得比族谱还要流利了。
二人在站口等到另外共进晚餐的商会伙伴,早有人事先派好车,按计划将他们送到包场的酒馆。接东船和者古禄的是一个叫依罕的姑娘。依罕人如其名,做起事来像牛一样卖力,是商会里最为精明干练的女产业家,这次因抽不开身没能同去鹿觉。当然,她性格却不像牛那样憨厚老实,有时甚至可以称得上扭曲怪异,也许是富人在压力之下释放情绪的某种独特方式。
现在,她一边开车,一边兴致勃勃地给东船和者古禄讲:“黄鹘这几天和妓女谈恋爱,像情窦初开的小孩一样,还会脸红,真好笑!”
东船既感到稀奇,又替人担忧:“黄鹘还没成年,怎么就勾搭上妓女了?谁教他的?”
“他不知道小红绢是妓女,把她当天女一样供着捧着呢。”依罕解释。原来妓女叫小红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