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色的夜笼罩下的大地渲染出片片玄青,草木低着头,交织着周围无声的寂静,像是被施加了魔咒禁术般,即使疾风掠过也难知其劲。不远处的一方水塘泛起点点涟漪,涟漪并没有扩散,而是呈一条线增多,画成弧纹。
陡然间,团影闪过,鬼魅迅捷。
黑影在这巴掌地上跳着,跃着,时隐时现,身形轨迹宛同游蟒,自若有余,所到之处夹杂着水中的泥腥气。
一轮残月绕过树梢的牵扯,冉冉升起,只是暗淡的光华引来诸多星辰取暖抱团,吸取了足够能量的大军,有的成群结队形成团阵,有的形单影只独自成辉。地下幽幽上升的潮气在空中浸润,如隔着一层软绵的细纱布,月光变得困倦起来,始终有蛾虫飞过捕捉不住。
“得,又送下去一个,看来晚上是偷睡不成了。”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正换着白色的褂衣,换完衣服后不忘从柜中拿出一个银白色的小铁罐,打开旋盖后凑到鼻子跟前闻了闻,有些满意。
叮,电梯到达地下室。
钟讳,医院的一名入殓师,年青时赌博闹得妻离子散,再加上职业的关系,到老了也是孑然一身,无牵无挂的他索性就住在了医院,同时兼职着看守。
自他接替师傅四十余年来,常年在地下室跟着尸体打交道没有出现任何所谓的“意外”,因为姓的缘故,大家都戏称他为“太平间天师”,老人也只是笑笑,任由他们说道。
走廊的一盏灯忽明忽暗,没有人气的地下室显得空旷凄凉,阴气十足。
“这破灯,三天两头坏。怎么,就你也想吓唬我这个老头子?”钟讳边走边抬头,他穿过走廊,感到压抑。
自己年至花甲虽说不上眼神炯炯,但视力尚佳,身前的过道原本明亮如白昼,此刻却是肉眼可见的昏暗起来,他揉了揉眼,还在变暗。
“肯定是电压不稳定。”钟讳就这样安慰着自己,接着他从口袋拿出装着酒的小铁罐仰头闷了几大口,继续向前走去,等准备进入太平间的时候身后的灯开始闪烁,他愣在了原地,明显感觉到闪烁在缩短,幅度在拉长,似乎是在警告着自己。
忽然,一阵潮湿阴冷的风从后背吹过,钟讳浑身的汗毛炸开倒竖,身体不受控制地哆嗦起来,全然没有了封闭环境的闷燥与枯倦,腿脚早都脱离了大脑的指挥不听使唤,他更是不敢回头,眼睛看向地板上被灯光拉长的身影,只是暂时正常。
刚喝的酒通过毛孔析出得所剩无几,衣服紧紧贴着皮肤,汗渍已经浸透了全身,钟讳僵硬地抬手,机械似的拭去额头的冷汗,企图令自己冷静下来。
“......”钟讳的瞳孔在一刹那间急速膨胀扩张,喉咙像是被无形的力量狠狠地扼住,想喊却喊不出声音,一股窒息感袭来。
他看到地下的影子竟然多出了不属于自己的一部分!
更可怕的是那影子在移动似乎越来越长!
钟讳的腿间流下水来,滴在双脚之间,水渍的图案慢慢变形展开,可能是汩汩的暖意让冰冷的下肢有了知觉,顿时求生欲占据了空白的大脑,他迈开腿冲进了房间内,背靠着将门关了起来,一下子瘫软坐地,在身上一通乱摸之后找到小酒罐开始灌起来,自始至终都没有回头。
可是,房间里并没有想象中那么好过,灯光依旧昏暗,不知是哪里渗出的阵阵腥臭逐渐斥满狭小的密闭空间。
钟讳在酒精的麻痹下,身心都得到了极大的放松,他尝试着爬起来,总之太平间里的安全感远远高于外面,纵然这里面停满了尸体,一下子好像找到了归宿,没有任何一刻让他觉得异常亲切。
很长一段时间没有了动静,钟讳觉得那个东西可能已经离开,尝试说服自己刚刚只是做了个梦,一个很长的噩梦,怎么也醒不来。
灯光倏得全部灭掉,没有再亮起来,漆黑成为了独裁者,淹没掉任何不服从它的轻蔑。
“你到底想要怎么样!在这装神弄鬼,有本事出来啊!”钟讳彻底被逼疯,歇斯底里大喊着,发泄着心中压抑的忿恨。恐惧到底尽是愤怒。在他喊完之后,黑暗竟然主动让步,为光明腾开了一条康庄大道。
房间顶上的灯趋于稳定,终于不再跳动,但是这并没有让钟讳感到庆幸,已经站起身的他再次失神,那个等着他入殓的尸体就停在自己的眼前,按照以往,尸体上都会盖着白布,以示尊重,现在却不翼而飞!他想了一百种可能,就是想不到能让自己轻松的借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