悲剧往往发生在电光火石间，谁也无法预测更无从预判，像只高空飞行的黑天鹅般牵动心门。

正如观察得到的情报，绿液史莱姆确确实实丧失神智，灵魂被杀戮吞噬，成了个只知道杀戮的机器，全力想要轰杀攻击范围内生物，甚至连最基础的思维能力都丧失了。

王空明目张胆在绿液史莱姆头顶施放烟火，如此微不足道仇恨值，根本引不动偏执狭隘的绿液史莱姆一丝一毫注意力。

反倒惹来撒旦大王的不满，因为这样容易将他们置身险境，成为被锁定的目标，绿液史莱姆随便丢个冰箭过来，他们都挡不住，可惜，撒旦大王没法阻止“主人王空”。

王空自然有自己的考量，首先他已经判断出绿液史莱姆丧失神智，第一次丢出真火除了想要提醒马特，更是想要试探绿液史莱姆还有没有一丁点的思维能力。

但凡还有一点思维能力，弱点暴露必然会引发危机感，这时候的反应足以看出一个生灵的性格，是持优势肆无忌惮，还是小心谨慎藏起青铜晶核，不管哪一个选择，只要产生刹那空挡，王空相信以马特的能力和战斗经验，必然可以争取到缓和局势的空间与时间，化被动为主动。

最凶险也最不可能发生的情况，就是丧失神智的绿液史莱姆，发现青铜晶核被曝光，丧失思维能力的绿液史莱姆，恼恨之下将仇恨值全部转移到王空这边。

然而，

这同时也是最惊喜最有利可图的转机，放下势均力敌的马特，转向攻击三百米开外不值一提的他们，足以空出1秒以上的空挡，让马特转攻为守，甚至瞄准青铜晶核一击制胜。

1秒的空挡与疏忽，足以决定一场青铜之战的胜负。高层次战斗，正是如此惊心动魄，胜负尽在一念之间，与凡人来来回回丢技能、恢复有着本质区别，节奏的紧凑度与攻势的繁密度不可同日而语。

所以，时刻都不能马虎。

王空思考了很多种方案，现实情况如同推断，绿液史莱姆完全丧失神智，对他的挑衅压根没有在意，甚至对马特发动更狂暴攻势。

如此王空更加明目张胆，放出更璀璨的烟火，这一点都不难，甚至不用消耗更多灵力，仅仅只是改变灵粒子与真火粒子的惊变方式，让烟火无限接近零威力，像夏日夜空里占据整个夜晚的璀璨烟火般恢宏盛放，让灵魂与灵魂间波动更紧密。

成功吸引马特注意，马特也做好搏命一击准备。

计划挺好，可惜人间有人间的计划，命运有命运的计划，个体又分别有自个的打算，简单的事情，因为不同的意识和想法交织，变得复杂而多变。

马特毕竟是人，是人不可避免拥有七情六欲，特别是像马特这等重情重义的君子，面对死生抉择，有那么一个微不足道的刹那瞬间，产生一丁点微不足道的犹豫是很正常的事情。

这份犹豫甚至不到1秒……

悲剧往往惊心动魄，发生在这么一个犹豫的刹那瞬间，谁也没来得及做出反应，一切毫无征兆而又猝不及防。

天道从诞生之初的简单向如今的复杂演化，必然要向着更复杂的未来推进。

拥有自主意识的智慧生灵，让世界变得更加复杂，因为一个简单的动作和一个单纯的想法都有可能改变世界，触动天道，开启一条命运线，这一条命运线又与成百上千条命运线链接，形成指数级别的链接趋势，如此不停链接下去，可怕的事情终将发生并最终不可收拾。

人的七情六欲同样如此，一份单纯的爱，一旦与复杂的人际关系链接，各种各样状况与情感，碰撞与交织，纷纷挠不可收拾，最终走向自我毁灭。

所谓，初生牛犊不怕虎！

初生虎兽听着母兽悲啸，感着母兽深层爱护，天性使然瞬间学会区分好人与坏蛋，自己人与恶棍。

四肢刚刚适应新天地，能够踏踏实实踩稳晶地，并从脚踏实地中感受到有力脉动，身躯迎风见涨，暴长一倍有余。

从小猫大小长成小狗大小的幽灵小虎，感受到虎生第一次成长的喜悦，这是幽灵虎基因的馈赠，是母兽的馈赠。

幽灵小虎见母兽被坏蛋逼迫到颤栗，恐惧悲鸣，竟猛地冲出雌虎腹部，张牙舞爪撕吼着扑向漫天腐蚀箭雨，

不自量力，

顷刻间，化成一摊蓝色浓水……

荡漾不起一丁点儿涟漪，眨眼间远离人间，跟腐蚀雨一起消失于璀璨的水晶大地，什么都没能留下。

刚刚出生不久的幽灵小虎，还没有吃过一口奶，更没有体验过快乐，眨眼间被强矿物酸腐蚀成浓水，悄无声息被水晶大地吸收，不知去向。

雌虎发出嘶声力竭哀鸣，马特凝眉怒吼，咆哮连连，二十四轮明月化一，剑刃之气滔天，斩向毫无防备的青铜晶核，狂怒剑刃气，将青铜晶核绞杀成渣。

从多个纬度观察这一幕的王空，发出一声叹息。

在复杂的三维世界里，这一幕让拥有恻隐之心的王空感到惋惜，明明在忍一会，或许可以皆大欢喜。

从简单的极微世界观测，又有另一番无悲无喜感触，眼前场景只是在寻常不过的画面而已。

万物生灵从粒子来化粒子去，一切只是聚散离合的惊变结果，没有什么好在意。

一叶障目，小奶虎太过想要保护母兽，没有看清现实，愣头愣脑、不自量力的冲出去找死。如此而已！

王空发出一声叹息的同时，一旁的撒旦大王骤然感受到身旁主人的气息，有了惊天变异。

那是异常平静，却叫撒旦大王感到恐惧与害怕的气息。

向来桀骜不驯的撒旦大王大惊之下，慌忙转动火红的螳螂脑袋，一双深邃复眼紧紧盯着圣婴。

复眼倒映满圣婴神态，那是一张相当冷静的表情，没有散发出一丝一毫的强横气势，冷静到让撒旦大王窒息，像是面对无尽苍穹般，无悲无喜却高高在上。

叫观者心生自卑与渺小，恐惧到肝胆俱颤！

这种眼神撒旦大王很熟悉，没错，这是当娃那个小屁孩的眼神。

没错，这与当娃将万物当成刍狗玩弄，漠视苍生时的眼神，一模一样，仿佛看透了死生天道，冷静到叫螳螂窒息与胆寒的目光。

向来桀骜不驯的撒旦大王暗暗惊心，从此再也不敢轻视王空，即便是暗地里腹诽，也必然要敬畏的称呼一句“主人”。

战斗形势在顷刻间转变，摧枯拉朽满腔杀意，攻势没有保留，豁尽全力的绿液史莱姆，轻易暴露出致命弱点青铜晶核。

明月爆发滔天剑刃气，突破柔软果冻云团，一举斩杀青铜晶核，绿色果冻云团哗啦啦散架、坠落地，摧枯拉朽的腐蚀箭雨、腐蚀泥流、腐蚀陨铁，失去掌控，无声散落晶地，不知消失到何处去。

只有一只只系统清洁工恒定、悄无声息移动过，似乎一切照旧，死生大战不曾出现在这块水晶大地上。

虚弱不堪的雌虎纵跃到小奶虎消失的地方，趴在干干净净熠熠生辉的璀璨晶地上，哀鸣悲啸声声不绝，惹听者感大悲哀，心思细腻者必然要掩面落泪，如此至情至性早已跨越种族仇恨。

马特黯然神伤，想起刚刚那一刹那犹豫……想起气吞万里幽灵虎夫妇莫名归顺、寻求庇护，刚为人父，恻隐心下答应了，可是……想起来福村……想起凛冬噩梦下一个个死去的战友……威武不屈的重情汉子，满面寒霜，情感无处宣泄，开口悲吟词牌令：

“一叶障目，刹那犹豫。有情之月瞬化无情冷月。一奶虎为佑母，呜呼哀哉。只恨力不能及，时不我与。”

一曲罢，不足疏悲愤，想起刚刚出生的女儿，恍惚间错当成死去小奶虎，拂袖吟旧词：

“林花谢了春红，太匆匆。无奈朝来寒雨晚来风。胭脂泪、相留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

吟闭，马特缓缓落地，忖在晶地上，不忍去听雌虎悲鸣。

一人陷入默默，一虎悲鸣哀哀，一根分辨不出颜色，萦绕魔法元素的发丝，从空中静静飘落，化作尘埃消散，没有惹起谁的在意。

王空爬过三百米距离，来到马特身旁安慰道：

“不是你的错。”

马特黯然转身，“抱歉，请让我静静。”

王空点首，让马特自己去静静。

爱让人感到快乐，拥有恻隐之心，怀端仁义道德，同时爱又容易叫人一叶障目不见泰山。

感性与理性之争吗？

神秘人曾言，世间没有好坏善恶之别，当下王空不以为然，因为他是人，是人天然有好坏善恶之别，有七情六欲之恼，如果不去区分好坏善恶，让欲望驰骋人间，最终将酿造出何等人间炼狱？

圣婴第一次对自我、对人言、对天道产生质疑。

修行之道，有亿万条，比之星河还要璀璨，比之宇宙还要浩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