滴滴打车回到支局门口时已是两点,我特地给了司机双倍的车费,一来因为深夜谋生着实不易,二来由于支局为了避免危险将地址设在了市郊,在高速上开了五十分钟也确实令人疲惫,回程时司机肯定拉不上车客,多给他二三百块也没什么(毕竟共生者待遇极高,我一个月交的税大概比他赚的都多出不少)。
北方支局的总部没有沿海支局的豪华,也没有西南支局的气派,但大抵是最稳妥的——从外观上看简直像圣约瑟夫地堡,地上只有一层,剩下的全在地下,如同蚁巢一般。
不过大家常去的不超过四层——地面一层,状如十字,北区指挥部,东区食堂,西区宿舍,南区休疗室,已占了我们日常工作的70%;地下一层,整个是研究层,两百多个实验室,五百多个课题,我们有时会将采集到的菌株、病毒样本送去检验,甚至有些任务本身便是采集研究小组所需的实验材料;地下二层,生活层,体育馆、 Wifi区、咖啡厅,去市里委实不便,而除了休假外大家都在支局待着,所以支局特地建了这一层;地下三层,进修层,有讲座,有课程,有模拟训练,提升专业技能,活到老学到老,大抵如是。至于地下四层主机房,地下五层隔离区,地下六层档案室,地下七层密
封舱,这些地方我也才就有权限在上级许可下访问,在无事时也不会获准进入,倒是老陈去得勤,大概都只有队长才常去吧。
占地9376平方公顷,北方支局的绿化做得很粗糙,东北角是停机坪和机场,西南边是车库,灰泥砖铺就的小路穿插其中。
大门处刷了我的授权卡,向值夜班的警卫打了个招呼,我沿正门前的大路绕过环岛穿过杉林,进了面南的大厅。大厅位于十字交接之处,内里摆了两排景泰蓝和美人蕉,前台仍在防弹玻璃后加班。
我又刷卡将状态由“外出”调回“待命”,顺带查看了一下队里其它人的状态——老刘、周牧、伊染都是“外出”,吴铭是“休养(长假)”,刘晓斌和另一人是“待命”,啊,沈依然,我这实习生回来了。
列表清单上显示她十一点刚结束有关2997夺者的调查任务,污染起因是“域外产生并从域界线破损处流入,域界线已修复”,雷厉风行,我很欣赏。
考虑到凌晨两点半时大部分人都在梦乡之中,我决定就不要去打搅她了。于是起身开始向咖啡厅走去——殖生可以替我清洗脑脊液中的代谢废物,我是可以不睡觉的,因而这个时刻我一般在生活区。
这时候不妨看看她的简历。我点开微信里刘勇义留下的文档,坐在桌前等着星巴克的手磨意式拿铁,又要了几个热肉桂面包圈。
“沈依然,女,汉族,24岁,学历中国人民大学法学博士……”怎么但凡与老刘相干的文字都会出现冗余的现象,难不成全是串通好了的?
“身高181cm,体重61.2kg,三圈61,59,64,无遗传病史……”确定这不是体检表的格式?
文档忽然就被刘勇义撤回了,他说这是体检表,现在再给我发简历。
这是第几次了?老刘你不能靠点谱吗?!
简历和面包圈是同时抵达的。我一下子拉到中段,拿起咖啡杯——“沈依然,三级勘察员,2080年入职,共生者,变形虫类,4069饕餮,增殖B,寄生F,毒性F,腐蚀SS,变异D,抗性F,可控A+,综合A+……”
数值属性单方面突出形成明显优势,与我类似,是很适合的搭档。
“目前已处理A类污染事件37起,B类11起,C类25起……”A类指勘察,例如我此前完成的那部分,变数多,难度不等;B类指调查,她所刚完成的便是,考验逻辑思维与推理能力;C类指清缴,这方面小任务是伊染在做,包括完全杀菌,大一些的则是老刘带人协同完成,我也常参与,一般是对已知巢穴中的病源区进行按时拔除,我没想到沈依然居然也进行过这方面的任务——前一种小任务以她的面板应是无能为力的,而后一种,谁会带实习去执行这种危险度不低于6的任务?
这方面她的资历看来很老到了,毕竟目前我所执行过的八百多起任务中只有约10%是C类,A、B两类各占45%,因为大部分情况下A、B任务对应的一个事件可以一次由一个人独立完成。
剩下的最后几个框里的信息其实不怎么需要看了,个人荣誉之类的我无须了解,就到这儿吧。
我饮下最后一口咖啡,看殖生的菌丝扑上了最后一个面包圈,繁荣,然后干瘪下去,最终消失,打开手机屏,才3:17。
发条微信,我按简历(不如说是个人档案)里的微信号加上了“依汐”,告诉她六点咖啡厅见,然后退出,登录起点中文网,《黑雾之中》第一千六百四十二章,一下子沉迷进去。
四点左右咖啡厅里来了除我和服务生外的另一人,就坐在我后面,背对背,我没在意,一直到了四点半。
突然发现“依汐”竟然回我消息了,一个“OK”,言简意赅。
我的脑海中浮现出一个姑娘睡眼惺忪的样子,不由觉得有些好笑,仿佛自己是《包身工》中的无良老板,正在迫害手底下的包身工。“如期见。”我(昵称同本名)发道,同时起身,和一个人背靠背撞在一起。
我道了歉,发现这是个女人,正是四点钟的那一位。
她面容清秀,裹在大衣里,身材很高极纤细,我觉得有些面熟。
她低下头看了眼手机,我也打开微信瞄了一眼。
“沈依然?”我问她。
“李舜生?”她问我。
我们两人几乎同时点了点头。
“幸会幸会。”我面色不变,向她伸出左手,右手把手机插进了兜。
她迟疑一下,轻轻一握,然后松开。
此时咖啡店里的灯光昏暗简直到了暧昧的程度,半开放式的构造深里,服务生正蜷在卡座里打着瞌。全自动咖啡机发出啡机发出低沉的嗡鸣声,伴随有轻微的白噪音,墙头上的时针告诉我四点四十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