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是个风水师,替人迁了一辈子的坟,最终磕死在一座坟头上。
这事说出去可能没人相信,可干这行的人,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鞋。
用二爷自己的话说,这叫因果。
……
据勘测对的人说,村子后面有个叫阎王沟的地方,矿场资源很是丰富,只要打通进山的马路,县里就能招商引资,将这个穷山坳子打造成麻江县最大的矿资源出口地。
在那个面朝黄土背朝天、全村都啃着窝窝头勉强过活的年代,致富修路,成为了深深触动每个村民神经的导火索。
开工当天,村里的男女老少将整个施工现场围的水泄不通,随着村长一声令下,工人们满怀着期待,点燃了事先挖好的炮眼。
轰隆一声巨响,地动山摇,村民们欢声如雷,集体拍手叫好,都把对未来的憧憬洋溢在了脸上。
谁知这一炮仗下来,山里不仅没能崩出金疙瘩,反倒引发了一场波及全村的噩梦。
炸崩的缺口中溅起了几丈高的黄泥江,顷刻间泥沙四溅,涌出漫山遍野的黄汤水,参与施工的老少爷们有一个算一个,都被卷入了滚滚的黄泥汤,好像下饺子一样滚轮下山,再也没能爬的起来。
随行的,还有长相古板的风水师。
风水先生姓姜,差一点就饿死,是老爹用半根玉米棒子救活了他的命。
为了报恩,他收养了我。
打那之后,我成为了跟在这个风水先生屁股后面的小跟班,陪他游街串巷,到处替人测八字、看风水。
对外,我们一直以叔侄相称,私底下,我则管他叫二爷。
二爷很有本事,脾气也大得吓人,十里八乡就没有不怕他的,赶上谁家出个丧、迁个坟地,总会慕名而来,托他看个风水。
对此,二爷一向来着不拒,唯独立下了一条规矩,那就是打死也不看阎王沟的风水。
犹记得,在我十一岁那年,家里来了很多客人。
这些人的装扮都很奇怪,年纪有大有小,有的穿着长衫,一副学究打扮,有的穿杏黄道袍,蓄着古怪的山羊胡,甚至还有两个秃了头的大和尚。
他们进门就对着二爷作揖,一股毕恭毕敬的样子,走进书房里,嘀嘀咕咕地跟他唠了半宿。
我一早就被关进了卧室,也不晓得这些人究竟跟他说了些什么,只知道二爷那天的火气特别大,隔了两扇门,都掩盖不住他骂娘的声音。
“放特娘的屁,阎王沟下的东西是个天大的祸害,一旦放出来,在座的都要倒大霉,你们自己找死不要紧,千万别拉上我,滚滚、都滚……”
我从没见二爷发过这么大的火,向来好客的他愣是拎着一根扁担,把所有造访的客人统统赶出了家门。
隔天一早,二爷就推开我的门,冷着脸说,“伢子,走吧,镇上是不能再待了,跟我进城,咱们换个地方生活!”
我那时还小,舍不得离开这片故土,就抱着他腿说,“二爷,能不能不要搬啊,我小学还没毕业呢……”
“兔崽子知道什么,城里学校多着呢,换个环境对你也有好处。”二爷铁了心要搬,隔天就风风火火地张罗起了搬家的事。
他口口声声说,带我搬家,是为了过上更好的生活。
但我心里很清楚,二爷这么干,纯粹是为了躲开阎王沟那个不祥之地。
后来我年龄渐长,曾经专门问过二爷,为什么对阎王沟这么畏惧,难道是因为那里闹过山崩,死了很多村民?
每到这时候,二爷都会显得讳莫如深,一手夹着香烟,腾出另一只手来拍我后脑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