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昭盘腿坐在广场的细墁地面上，同剩余的九十九人等待着张庆宣布最后的胜者，心如止水。

他自问以自己展现出来的实力，足以证明他比韩宗羡更有资格做魁首。

就算有些悬念，也是因为那个姓邢的长老有心偏私此人，但……崔昭想起昨日在回青峰上，这位青衫老者风轻云淡地将本该给韩宗羡的造化拱手让与自己。

“邢长老不是那种人。”他暗暗摇了摇头。

距离崔昭不远处，气息虚浮的韩宗羡揉了揉酸涩难耐的双眼，随后将手放于膝顶，掌心向天，闭目凝神，缓缓几次吐纳之后，他全身的疲惫开始逐渐消退。

在静养的同时，他也等待着殿上几人定夺胜者的归属。

如果能判他胜，自然最好。

如果不能……

韩宗羡睁开了眼。

当计较起胜负的那一刻，他发现自己做不到静心打坐。

“呵。”半晌，他突然自嘲似地笑了笑，他发现自己这人真的没点自知之明，四场考核，自己在哪一场的考核上超过了崔昭？

还妄想着自己能胜？

自己这是想赢想得魔怔了？

“就算最终判我胜了，可若我自问配不上这魁首，那这魁首争的……还有何意义？”

……

正静坐的崔昭余光忽觉有一人长身而起，侧头看去时却发觉韩宗羡不知何时已站起了身。

灼热的烈阳下，他冷毅的面庞像万古不化的坚冰。

乘风殿上，两位交头接耳商榷加赛事宜的老人不约而同地停止交谈，望向这名突然起身的弟子。

张庆亦被突然站起的韩宗羡夺去注意，一双眸子里带着奇怪。

“两位长老，张师兄，还有六位内门师兄。”众目睽睽之下，韩宗羡缓缓开口，他的声音有些生硬，让人无端联想到一块硌人的石头，“你们不用再商议了，这次考核，是我败了。”

说完，他向着乘风殿上的众人躬身作了一个揖。

“崔师弟有惊世之才，韩某自愧不如，魁首之位……当属于他。”

苦涩地道完此句，他直起腰，随后转过身去，缓缓迈出步子，一路穿行过人影错落的广场。

而他的一席话不亚于一声惊雷炸响在整个广场，所有弟子的神情都呆滞了一瞬，他们看着这道从他们身旁掠过的清癯背影，眼里充斥着深深的不解与迷惑。

“有些意思，知晓自己配不上魁首，果断退出么……”崔昭凝眸喃喃，“对魁首之位看得这么重，还能如此轻描淡写地放下，这人，比大部分人强出太多了。”

韩宗羡能够感受到这一刻自己背上负担着太多的目光，但他恍若未觉，一路前行的同时目光直直注视着自己来时的路。

往前走，他会经过盛放着日晷的月台，此时阳光正好，晷针指着圆盘的最下方，那里是午时的刻度所在。

再拐一个弯，他会经过雕有山水云纹的长廊，穿过长廊，还会走下一段长长的石阶。

那一根根被岁月打磨过的石条，足足垒了三千层。

韩宗羡对这个数字记得很清楚，十年间，加上今天这次，他走这条台阶，走了六次。

就在他脚上一双黑色老旧的舄履刚踩在石阶上时，从乘风殿上遥遥传来邢有涯的声音：“宗羡，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