骤雨仅仅打湿地皮,但上游雨水丰沛,芦苇荡渐渐被淹没,居延泽化为一片汪洋。
苇墙空寂,烽燧无烟,天田只余落寞。云烟缥缈,朦胧远山看上去若隐若现,让人顿生一丝惆怅。
“请随小的来!”牵马主动带路,早有心结识,终于逮到机会的年轻军卒开始碎碎念。
“听说去校尉仅率一百多位受伤的兄弟对战三千多名匈奴骑兵,不仅打出歼灭战,还重创并吓跑这帮胆小鬼,兄弟们都向往着投入去校尉麾下……”
“身处绝境不得已搏命而已,不提也罢。路将军南征北战所向无不披靡,这次只不过时运不好,要不然人人都有机会立功……”
随口敷衍,心不在焉的去不得不时回望居所方向。两人有一搭没一搭闲话,蹄声空落,人马渐渐远去。
大清早接到命令,府狱亟需腾空,以便尽快集中收监四百余返边将士。时间太仓促,府狱令、狱吏、狱掾、狱卒以及徒隶全体出动。
在众多军卒的协助下,把所有羁押犯人转移至军中狱。匆匆交接完,狱令王宸亲自动手,带众人该换的换,该扔的扔,对府狱来个全面清整。
忙完已近中午,胡乱扒拉几口,王宸率全体吏卒在狱外迎候。一直守到傍晚时分,才等来人。
随着后续人群抵达,向来冷清的都尉府狱顿时热闹起来。主将第一个下狱,所有将士放下忐忑,坦然昂首入狱。
分派牢房,安排哺食,由军医检查被雨淋的伤口,换药敷伤,一切有条不紊进行。忙忙碌碌中,夜温柔来袭,心神皆疲的全体将士沉沉睡去。
城南客舍早黑黢黢一片,唯独一处房间中烛火如豆,刻意压低的嗓音听上去时断时续。
“你不要出现……让那三人……今晚务必……密旨……诏令也要……印绶……先拿到……府狱……投毒……”
城南的大片民居遁入黑暗,西边一处宅院却隐约闪现一丝光亮。
空荡荡的连廊冷意逼人,厢房烛火摇曳,两个人正对着地形图嘀嘀咕咕,“可惜下手慢了一步,府狱防范严密,一时半刻难以得手……”
“四百多人突然入狱,仅仅吃喝拉撒都需要增加大量人手,我们完全可以从这里想办法。要想做到精准投毒,还需好好筹划。这次可不能再失手,马上飞鸽传信大王。一会我们过去探查一下,也不知狼玉佩……”
萧瑟夜,边塞幽静,靠近城北军营的临时居所寂寞无声。瞪大双眼,仰望黑乎乎的房顶,外间和衣而卧的习九迟迟无法入眠。
大军惨败,去校尉能活着回来算命大。一切已成定论,原本打算明日回幽州复命,哪知偏生变故。
即便战败,但去校尉率部全甲而还,照理至少能将功折罪。而今朝廷居然还追责,分明昧着良心,多半会把去校尉当成替罪羊。
结局果真被越巫料中,越想越替主子义兄不值,心中郁郁难平,习九暗自叹息。
也不知过了多久,窗外突然飘出枯枝被踩断的清脆响声。一个激灵,人立马醒过神。
刀不离手,人缓缓起身,凝神倾听窗外动静。轻微声响一直没停,外面绝对有人,而且正缓步靠近大门。
轻手轻脚出房,站在门左侧,双手握刀,艺高人胆大的习九耐心等待不明对手现身。
晚秋月明,清冷凄迷,促织不再吟唱。影影绰绰中,一把刀赫然插入门缝,一点一点拨动门闩,蒙面黑衣人耐心十足。
身为堂堂王府侍卫头领,对付区区小蟊贼简直大材小用。可边塞不比内地,罪吏、刑徒、驰刑士、盗匪甚至流窜的海贼充斥其间。
即便戍卒,朝廷屡屡谪发,军中不乏亡命徒。也不清楚不明对手实力及多寡,习九做好恶战前的准备。
边暗暗琢磨边收敛心神,人摆出殊死一搏的架势。门闩无声无息滑脱,刀缓缓扬起,血腥拼杀一触即发。
夜,清凉而暗淡,树梢的影子在月下摇摆,路上唯余孤寂和贼人。
风,不知因何而起,席卷地上枯叶,堂而皇之闯入军营与民居。飞叶随风乱入夜,门悄然开启,发出吱呀一声轻叹。
莫名中,寒光一闪而过,率先探入的手掌与腰刀黯然坠落。
血水飞溅,负痛的蒙面黑衣人本能闪退。倒底亡命徒,居然能忍住剧痛,嘴里愣是一声不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