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时分又下起了雨。雨一直下着，时断时续，时急时缓，哗哗地倾倒下来。古老的街区，排水系统不够通畅，地面的水流汇聚成小河一般向前流淌，店铺通明的灯火漂浮在上面，随波纹漾出五色霓虹，眩目无比。

薛芳华撑着伞站在小院门口，姚蕊不接电话，她事先给姚蕊发了消息道了歉，希望她下午能来接孩子，但她一直没有来。距离约定的时间又过了半个小时。夜色已经完全笼罩下来，浓得像墨。细雨里起了冷风，裹挟着凉意，吹得人寒噤。

“她不会来了。”蒋碧云说，“也许另外有要紧事耽搁了。”

薛芳华看了一眼身边的姚香玉，尽管她还在为姚香玉撒谎的事而生气，但看到她可怜巴巴的样子，还是忍不住心生怜意。姚蕊讨厌孩子撒谎，但小孩都十分敏感，她清楚的知道自己能依靠的只有妈妈，只是本能的想向妈妈寻求更多的关注而已。

就在这时，姚香玉最先冲进了雨里，黑暗中浮现了一个撑着伞的身影，姚蕊刚从出租车上下来，便被扑了个满怀。她只愣了一下，便也扔开伞，紧紧抱住了女儿。

“姚女士。”

姚蕊正想离开，薛芳华叫住了她。她的后背挺得笔直，仿佛有人往她的脊背里打进了一根钢筋，话语也一个字一个字地从齿缝间滚出来：“对不起，香玉已经解释过了，上次是我误会了您。”

两人隔着连天的雨幕对视着，姚蕊的嘴唇动了动，看着怀里的女儿，才艰难地开口道：“我知道，你也是关心孩子才会这么激动。”

“是我的错。”薛芳华抢先答道，“我承认，因为我个人经历的原因，我把自己带入了您女儿，冲您乱发脾气，我向您道歉。如果您想要离职的话，我也无话可说，这几日的工资我们也会转给您。”

她飞快地说完早已准备好的话，便向她鞠了一躬。雨水沿着她的发梢落到脸颊上，姚蕊迟疑了一下，才问道：“那天……你也是来看病的吧？没事，我不怪你，大家都不容易。”

“那你——”

“我累了，明天见吧。”姚蕊轻轻拍了拍女儿的手，“跟姐姐道歉了吗？”

“对不起，芳华姐姐，我不该因为生妈妈的气乱说。”姚香玉奶声奶气地说道，“我喜欢姐姐，请不要生我的气。”

“姐姐怎么会生你的气呢？”薛芳华摸了摸她的脸颊，温柔地说道，“你妈妈一个人带你很不容易，你要懂事一点，别给妈妈添堵了。”

姚香玉点了点头，牵着姚蕊的手走了，薛芳华一直站在原地看着她们，直到她们的身影消失在长街的尽头。

薛芳华回到了小院里，却看到蒋碧云正站在屋里，静静地看着她。月光照在三人的回廊上，薛芳华就像被看破了心事，猛的拉上门走进回廊里，把后背靠在门上。

“你都听到了？”薛芳华问道。蒋碧云点了点头，走到她身边坐下：“她也是不容易。”

“你打算留下她吗？”

“这也没什么，反正我们现在缺人手。我看她形象不错，要是能拉到她当演员也好啊，只要她不发病，她的工作能力还是挺让人欣赏的。”

“香玉说，姚蕊会把她单独扔在家里，自己跑出去和男人玩。”

“这有什么，孩子又不是一两岁的婴儿，时刻离不开人。你啊，也不能因为自己不找对象，就觉得别人也得跟你一样断情绝爱。”蒋碧云在她身边坐下，把一个肉包递给她，薛芳华绷着脸不肯接过，便被她把肉包贴在脸上，烫的叫了一声。蒋碧云问道：“我听外婆说了，你最近状况很不好，也是因为你妈妈回来的缘故吗？”

薛芳华点了点头，蒋碧云试探着说道：“那你的焦虑症，也是因为你妈妈？要不要去精神科看看？”

“我又没精神病。”

“干嘛绷着脸，跟别人欠了你千八百万一样。”蒋碧云亲亲热热地凑过来说道，“单亲妈妈也不容易，如果后续她的精神状况真的影响工作了，到时候再说吧。”

“你倒是好心肠。”

“我总觉得你对她有偏见，我认识你这么久，第一次看到你发那么大的火。你真的这么讨厌她吗？”

“我不是讨厌她，作为一个女人，其实我能理解她想追求自己的生活，但代入是这个孩子，我心里还是难受。”薛芳华盯着她看了片刻，最终叹了口气，“真不公平啊。她老公可以拍拍屁股就跑了，一点儿不影响和别的女人结婚生孩子，她却要搭上自己的生活来照顾孩子。”

“子宫长在我们身上，有什么办法。”蒋碧云抚摸着小腹，“以前我有过一个男朋友，感情也很好，当时我们在杭州打工，日子过得特别苦，虽然我怀上了以后他说要扯证，但我那时在当网红啊，靠脸和身材吃饭的，只要肚子一大起来，立马就会被公司开除。”

“他没有阻拦你吗？”

“当然拦了，说了一箩筐好话，说什么以后我也不用没黑没白地直播了，他来养我。”蒋碧云轻抚小腹，眼里浮现出隐痛，“我们两的感情很好，我真的很想要这个孩子，但是我不能不考虑自己的前途。”

“你后悔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