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值小雪时节,正是渐渐步入严冬的时候。严寒的风像是鞭子抽在身后,驱使着生命不顾一切地向着温暖的事物靠近。
诸如——火焰。
相比于动物,人会用火,便使得难挨的冬季好过了许多。
然而,火并不温顺。它是珍宝也是猛兽,人利用它,却常常无法掌控它。
“利用”便是“掌控”吗?
这两个词间总有些差异。
人注意到了这一点,才为其创造了两个词汇。可人又时常意识不到差异,这其中有一种矛盾,只是人天然地生存在矛盾中,便意识不到“矛盾”的存在。
以至于粗心大意,酿下大祸一命呜呼。
要说在这样地矛盾中,人的内心是否真能懂得明白,这实在难以回答,但可以肯定的是——生存的矛盾,不会因为生命的懵懂而消失。
火就在那里,危险就在其中,难道知道这些便能回避它们吗?
当严寒袭来,除了靠近别无选择,面对矛盾、面对矛盾背后接踵而来的危险,面对危险笼罩下难以抑制的恐惧,直到在夹缝中寻到生机——这就是生存的本质。
暗沉的夜色里,苍白的月亮挂在枯黑的梢头,冬日寒冷的风从远处的山林外吹来,林边的树上早已没有叶子了。
风刮过树冠,匆匆向更深的林中卷去。
树林深处的树上还留有几片漏网之鱼,被风扯落,跌撞着向前飞舞,最终被推入一片温暖的橙黄中,片刻就化成了灰烬。
前面着火了,在这个树林的深处。
初冬,万物凋敝,是很好的引燃物。天气干燥又有风的助力,火可以飞快的吞噬整个山头,包括山中的一切生灵。
这场失火本该成为一场巨大的灾难,但这次的火却有些不同寻常。
这火虽然旺盛的燃烧着,却并不恣意的蔓延。
在角落里,一颗树正处在燃烧的边界上,它的身上有着一道泾渭分明的界限。一边,抖动的火舌在树上欢快跳跃着,被烧着的树枝,噼啪响着从树上掉下来。另一边,干枯的枝条却分毫未损。即便风将火带了过来,火舌舔舐上了干枯的枝条,它却依然安然无恙。
这火竟然是有边界的,界限内它暴戾的吞噬了一切,但在这暴戾中它又如此乖巧,绝不往界限外扩散半分。
是谁掌控了火焰,又将它放在了这里?
这已经难以知晓。
这个被火光覆盖的地方,原本是一个村落,眼下这里已经没有一个活人了。
今天傍晚时,这里还热闹非常,似乎在举办什么聚会,谁知,转瞬间便寂静如此。
没有人呼救,没有人逃命。
火光映红了一片天空,一切都在沉默中燃烧着,时不时发出几声“噼啪”响声,像是怪物打着奇怪的饱嗝,在静谧的夜里格外刺耳。
漆黑的林中,一个身影正向着这片火海急速赶来,那身姿瘦小而轻盈,须臾间,掠过外面未被点燃的空枝,直直扑入那片火光中。
说来也怪,随着那个身影进入,这片火海自动分开了一条路,仔细一看,原是一只小鸟飞在前面,为那道身影驱散了前方的火焰。
这火为何如此听它的话?难道这只小鸟便是放火者吗?
“云叶,这里已经没有活人了。”在开出一条道路后,那只鸟飞回那个瘦小身影的肩头,竟口吐人言说起话来。
“你能先把火灭了吗?”那个被称做云叶的身影问道。
看身形,这个叫云叶的还是个孩子。
小鸟站在云叶的肩头闻言沉默着摇了摇头,看特征与花纹,它似乎是只伯劳。
伯劳是种常见的鸟类,体型虽小却是肉食,能捕食麻雀,老鼠,所以也被称为屠夫鸟。
这一只似乎能控制火焰,有此等本事,可见它并非凡物。
可惜它能力有限,无法彻底熄灭这里的火,只能稍稍辟出些安全的地方,保护那个小小的身影不被火焰烧伤。
看来这屠夫鸟并非放火凶手,放火之人的本事在它之上,应当另有其人。
云叶得到了伯劳的答案,实际上即便伯劳不说,她也看得见。这样的大火中,普通人存活的希望很是渺茫。此地生机已绝,再做什么也是毫无意义,这让云叶感到有些无所适从。
她从别处匆匆赶来此地是为了救一个人,来时救人心切,一颗心悬着令她焦躁非常,却不想到了地方却看到如此情景。
云叶心知救人大约是不可能了,胸口中仿佛有一根弦崩断,心也沉了下去,没有悲伤也没有绝望,只是胸口空落落的。炽风向她迎面吹来,像是在敲一只空鼓。
直到理智渐渐回笼,她才恍然意识到,那空阔的鼓声是自己尚未平息的心跳。原来她并没有变成一只空鼓,她只是跑的太急,不过现在她没有着急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