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夹着搓衣板没事就在村里骂街的张姨,在女孩走了没多久就瘸着手过来了。
这丫头命苦,一出生便没了爹娘,又不像她阿姐一样愿意给刘财主当个丫鬟。恭一山听出她语气里的嘲讽,说道:“命里注定的事情只能认了,只可惜她是个女孩,我注定收不了她。”
张玲珑笑了一下,说道:“你是因为庙里那个老不死的说这女孩阴气太盛,天生克你。”
恭一山冷哼一声,说道:“那个囫囵枣都卡脖子的老东西,他说的话能信?”
张玲珑说道:“她出生的时候你们出海还未回来,算算日子应该是十月,亥水,阴性,西北乾位,而你是已火,已亥相克,你是怕最后栽在她手里?”
“真想撕烂你这张嘴,难怪是个偷食的婊子。”恭一山看着远方,表面上笑呵呵的,可是水面下那张脸阴沉愤怒,即便粗语,如果不是确实听见了,还以为是一对老相好在打趣。
没多久,恭一山便收了姑娘,不是收了做丫鬟,也不是收了做童养媳,更不是收做女儿。以后你就在这里谋生吧,打打下手,我打好的成品要按时送去。铺子平日里没什么生意,只有在朝拜的那月,会有人订购一些香炉和鼎。
“村子里禁止捕鱼,鱼钩的事情只当看见,只管送,不管问,在外不要乱说。我与你爹是好友,年轻时经常一起出海,前些年你刘姨活着时不同意你过来,我便有心也不能这样做,现在她三年过了,相必也不介意尘事。”
所谓日久生情,随着姑娘一天天长大,恭一山早就将她当成了自己的亲人,“从今个起,鱼钩的事不要参与了。往后多问问张姨,和她学学采摘,?樼果是颠倒流重湖的特产,我们这里人,与外乡人实际上是不同的。”
“他们是用脚走。”
姑娘自然不懂脚怎么能走路。于是问:“阿公去过外乡吗。”
男人没有回答,说道:“习惯不同罢了。时间久了,腰和头就容易出问题,我这腰撑不了多久了,快动不了了,只能靠?樼果续命,?果清心,樼果活血,因此?樼果比铜板更重要。”
“二环里那些贵人,财主,每年都会花大价钱收购。跟着张姨好好学,多攒些?樼果,等你再大些了找个好人家,给你当嫁妆。”
“才不要。”姑娘鼻子一酸,眼眶中晶莹湿润。
“一帮插着鸡毛的土匪,以为打个领带就成了人上人?也不撒泡尿照照。人不像人,鬼不像鬼,撒尿都尿裤档的烂货。”张玲珑夹着搓衣板站在二环外冲着里面大骂,脸憋的通红,嘴唇发抖。
张玲珑说道:“等你有一天能像我一样把这些畜生骂得躲在里面不说话,我就教你。”
其实,是没人理她。姑娘低着头一言不发。张玲珑走了一会又拐了回来。“那个老东西,难道是良心复活了,他竟然不让你插手那黑心产业了。”
阿红小声说道:“阿公不让我说鱼钩的事。反正,不是黑心,阿公肯定有自己的理由。”
波光清凉,微风袭袭,荡起一缕缕涟漪。第二天,张玲珑带着阿红去了浮萍带,她虽然瘸了,可本事还在。村子里其他人见她都多少略带惊讶。
“现在不是旺季,二轱辘那些贵人莫不是有谁不行了?”
张玲珑骂道:“闭嘴,老杨头你个早该死的,那些人也是你能惹得起的,把裤裆搂紧,管好你那长舌妇,小心走路遇见水鬼,把你那球给你揪下来。”
沿着浮萍带一直往前,水草越来越浓密,形成一堵墙。这里果树繁茂,可同样危险,阿红的手已经被割破。张玲珑熟练的撕开刺刺挠挠的绿障,说道:“想当年我与你阿母也是一起长大的,那时候我们可没现在这么不像人。”
“这里以前叫大渔村,一到四五月份大鱼村的男女老少,就都顶着帆出海了,每天,都有好多鱼虾倒在池子里。吃不完,数不清,贵贱更不清楚。”
“外乡的商人里不乏长相清秀的男人,我与你阿母,那时候就坐在海滩上偷偷看着。所以,你阿爹其实不是本地人。”
“罢了,不说了。”
“简单点好。”
张玲珑撇了一眼身后,说道:“流重湖一共三层,这是庙里那个自称神父的人分的。在地图上是三个圆圈,后来叫着叫着,就叫成了三环。刚才那老杨头,喜欢多嘴,也就他一个叫轱辘。”
“神庙位于湖中心,向外依次是二环,三环,浮萍。浮萍带之外就不得见了。我们祖祖辈辈都生活在三环,不上不下。在流重湖?樼果非常珍贵,这小小的果实决定着所有人的命运。”
“?樼果树三枝六叶,每年只有四月份成熟。?果红,樼果绿,是一对姊妹果,保存时必须用净水透过的瓶子。如果单独保存,昼夜交替时就会腐烂。如果清晨取出待用不服,最多只能留一个小时,精华就会流失。”
“这里人想要过来采摘的,都要经过我的同意,因为我代表着奥斯神的意志。无论贵贱,每采摘十颗就要上交三颗,剩下的不能赠予和买卖,只能自己留着,如果要卖必须卖给我。”
阿红点了点头。
张玲珑见她同意,接着道:“浮萍带是危险的,水草,水鬼,都是要命的,按理说被水草缠住如果周围有人要不得命,顶多手划两个口子,可怪就怪在这里,脱水的多是搭伙的。”
“这浮萍,其实有大用,奥斯神赋予渔民漂浮的能力,不管怎样都不会沉入水底,即便是踩在脆弱的浮萍上。别瞧不起浮萍,它一半在水上,一半在水下,因此水上水下它都懂一些。”
“不要站在一个地方不动,更不需要刻意去等。不属于你的,不要强求,这样水鬼找不上你,水草也缠不上你,你我都一样,如浮萍也需要浮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