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渐渐西斜,悠悠蓝天一如亘古,似乎无关这人世间的爱恨情仇亦或生死离别,秋后的阳光依旧明媚,洞庭湖水依旧波澜不惊。
祝融正御剑一路向东南而行,临空掠过洞庭湖时,隐约听到湖边的村庄一带正在奏着哀乐,低眼瞥见山间灵幡对对,冥币飞舞,似乎有出葬的队伍在山路上行进。然而这民间芸芸众生的喜怒哀乐和中央天子的敕令相比又算得了什么呢?在这位冷漠杀手的心里只有一个念头:羽山上那个男人必须死。
终于,又是夕照时分,天空却突然下起了太阳雨,红日渐隐,折射出一道淡淡的虹。
九黎国,羽山下,一道残阳铺水中。滔天浊浪似乎随时将吞没山脚下的民居。只见一群头戴斗笠身披蓑衣的壮汉正将一筐筐满载砂石的竹筐投进浑浊的洪涛之中。带头的中年汉子鬓角灰白,身材却魁梧壮实,冰凉的雨点混合着污水从他宽阔的肩膀上淌了下来。在他身边还一名少年,约摸十七八岁,身高八尺有余,两道剑眉下一双明眸炯炯有神,此刻正奋力从岸上扛起一大筐沙土,转身朝水中倾去。
日暮羽山。太阳隐没的前一刹那,西边的天幕上晚霞如血。祝融落下地面,在不远处负手而立,悄无声息注视着这群人,高傲的嘴角微微上扬却不发一言,只有腰间的佩剑在夕阳余晖下闪耀着刺眼的光芒。
河边带头的中年汉子无意瞥见祝融的那一刻,身子不由得微微一震,脸上露出一丝诧异,但很快归于平静,就像这一筐筐投进洪流中的砂石,顷刻之间不留痕迹。只听见他对祝融缓缓说道:“你来了……这一天终于来了。”祝融依旧一言不发,一只手搭在剑柄上,眼神里流露出一丝杀机。众人见此情景,纷纷放下手中活计,有持锹的,有拿钎的,都对这名不速之客怒目而视。只见祝融拔剑在手,一步步朝人群走来。“大胆!”两名青年河工怒喊道,伸手夹道拦住祝融。祝融阴恻恻地笑了,只低低道了句“不自量力”,剑交身后,两只手掌上忽地腾起红焰,接着一左一右猛然搭住两青年的左膀和右臂,只是漫不经心地其顺势一推。“啊”人群中顿时爆发出一声可怖的尖叫。只见两名青年浑身燃起熊熊烈火,扭曲挣扎着转眼间已烧成灰烬,只剩下两道人形印痕留在沙地上,此时此刻一切切显得那么可怖而荒诞不经。阵阵冷风夹着时断时续的雨丝,祝融披发,满眼杀意,双手烈焰腾腾,依旧一步步朝人群走来,河工这边众人则是又惊又怒,双方剑拔弩张,大战在即。而带头的汉子却略抬右手,示意众人忍而不发。只听见他背对着身后众人淡淡地说道:“禹儿,你过来。”那名少年于是从人群中站了出来。汉子转过身俯视着少年稚气未脱的脸庞,眼神里有无限爱怜。“好吾儿,好吾儿,哈哈哈”,汉子大笑声中有苍凉、无奈更有心酸和不舍,接着昂然说道“吾儿以后即是九黎之主,切记与民为善,莫阻忠谏,治理水患任重而道远。”而这名叫姒禹的少年此时还不太明白这些话的深意,只有对自己的父亲用力地点了点头。只见那汉子深深吸了一口气,把脸转向一边的祝融,从容地闭上了眼睛。祝融会意,脸上现出一丝冷酷,身如鬼魅瞬间而至,与汉子刀光火石般擦身而过,不待众人看清,已在众目睽睽之下转头扬长而去,只剩下腥浊空气中飘荡的一句“留你个全尸吧”。“爹……”,人群中少年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痛喊,在场的众人也无不惊怒:只见汉子胸口上赫然倒插着一把短剑,鲜血如泉汩汩流出,伟岸的身躯此刻再也无法站立,正缓缓倒向身下的泥浆和污水之中。少年见状一个箭步冲了上去,一把搂住气若游丝的汉子,眼泪夺眶而出。汉子面如金纸,挣扎着仰视着少年的脸庞,嘴角颤动着,却发不出一丝声音,不多时便含笑而瞑。河岸上所有河工都围将上来,众人无言,伏首默哀,只有少年半跪于地,双手托着汉子渐渐冰冷的身躯,默然、痴然地注视着远方祝融渐渐消逝的背影,任凭眼泪混合着血水和淤泥从脸颊上划过一道道沟痕,双眼中满是绝望和怨毒,口里喃喃自语:“我爹何罪?我爹何罪?……”不远处,滔天的洪水依旧汹涌澎湃。
虞朝的时间在洪涛中一刻一刻逝去,一晃九年而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