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是个妇道人家,不懂外面的事情,只知道不能给爷添累赘……”手里的璎珞穗子已经被攥紧的变了样子,内心的深处有一种疼,是犹如腐烂的弥散一般缓缓的吞噬着她身上的每一处,眼泪终究还是冲出了界限,滚烫的砸落在了殷红的缎子上炸开了一片湿润:“请佛爷……起誓!无论如何,保二爷,平安!”
再抬起头眼里的倔强似是用尽了全身的气力,她没有选择,若是有,她也会如此这般吧,这条路终是要走的,现在她只希望能得到一份承诺,一份能让她安心的契约。
“好!”张启山看着眼前人吸了口气肃然起身,面对窗外骄阳如火的苍天“我张启山起誓,今生若不护得二月红周全,我张家满门绝不在这世上苟活一日!”丫头不再言语,她笑了,犹如终于丢下了沉重的包袱,她放心了,她还是愿意相信面前这个男人不会负她,她愿意相信书本上说的或重于泰山或轻于鸿毛,她愿意相信事后的某一天,二月红终能释怀……
“夫人咳嗽的厉害,去九芝堂的宋大夫来瞧瞧。”二月红的妆台上已经多了一枚丫头给他赶制的海棠花,娇艳欲滴,赶着上戏,出门前初不放心的再三嘱咐,这几日二月红的戏已经没有夜场,他要在家陪着丫头,每到晚上总会咳得厉害。。。十日后“快去,去请长沙最好的大夫,西医也好,中医也好,只要见效,多少诊费都给!”
二月红压着心里的焦急,但是神色里已经压不住的怒气了,丫头见红了。。。二月红已经不再登台,他不会离开丫头一步,每天的汤药自己都亲手喂给丫?头,但是当那片殷红在他的手绢上晕染开来时,他的心也随着裂开了一条缝隙,涓涓的流淌着鲜血。
二十日后,瓢泼的大雨中,一个男人背着一个女人在雨中数次的寻求着每一个南岸边的摊贩,得来的都是嫌弃及冰冷的驱赶,雷雨声掩盖了男人的祈求,摔倒了爬起来,他把她护在自己的棉衣里,背着她疯了一样的跑去他最后一丝希望的那一处,紧闭的大门同样无情的拒绝了他,没有了男人的尊严,他跪地乞求,磕破了脑袋,鲜血顺着脸颊留下也不知道疼,他本就金贵的嗓子,喊破了音沙哑了喉咙,也没有得到一丝怜悯,二月红,九门二爷,尊贵,地位,名气,此时全部烟消云散仿佛只是过往的曾经,这时的他就连街边的乞丐都不如,这个世界对他都是阴寒刺骨。
“哥,你要替丫头活着,好好的活着。。。无论。。如何。。”咳咳咳。猩红顺着嘴角沾湿了他的衣襟“回家……回家吧。哥,带我回家……”闭上眼睛,眼角的那一滴滚烫,是二月红周身最后的一丝温度:“丫头,走的慢些,哥再给你唱个曲儿。。
张府
阴郁的天气,倾盆大雨卷带着深秋的寒意,阵阵秋风似刀,透心蚀骨的凉。刺眼闪电划过天际,炸裂的雷声似是鞭策这污浊的世道……
立于窗前,不动如山,炸雷落雨未能触动分毫。单手插在裤袋,另一臂缓缓抬起,指尖在窗沿上的缝隙里沾起一滴浸入的雨水,两指碾压蹙眉凝视,面色如常,眼眸里却有着往日不曾有过的悲凉。提息深叹,缓缓收手于腰际,背手而望,仿佛要把这指尖雨水当做是唯一能宣泄内心不忿之处。
“佛爷,二爷这么跪下去,他没事,二夫人恐怕就……”副官轻步入内,几次犹豫是否要前去询问,踌躇之际,一声惊雷倒是让自己定了心思。薄唇微抿,皱眉看了看窗外的雨势,不但未曾减小,还伴着雷电越来越大,叹息亦是无奈。这乱世当中,几方势力,佛爷能周旋其中已是不易,更何况佛爷与二爷私交甚好,如此已到人命关天之时,若不是当中牵扯利害过甚,断不会袖手旁观,至性命于不顾。恻隐之心,人皆有之,纵然在佛爷身边历尽生死,但临此情此景,心中多少感念,佛爷是否能力挽狂澜,扭转乾坤。
副官的话字字入耳,驻足窗台,缓缓抬眸远望,隔着雨帘,府邸门外一席红衣伏地,叩首哀求,额前青紫,猩红血液顺着额前混着雨水经由下颚滴落。雷鸣雨啸,天作的嗓子此番也无济于事,逐渐在雷雨轰鸣中黯哑。却不知这悲天悯地之情,也丝毫触动不了窗台内遥望之人。垂目侧颜,目光落在桌前军帽之上,青天白日,举头三尺,纵有菩萨心肠,也难离金刚手段。喉结颤动几番,牙关紧闭强抑心中痛楚。闭目定神片刻,转身抬眼正视副官,决绝凌然眼中似刀锋犀利。“求情者,以通敌卖国论,军法处置!”
“是!”副官肃立回应,再不敢多言一字,转身出门传达军令,未有一丝迟疑。
缓步走至窗台,两手缓缓搭在窗帘之上,再看一眼这个痴情子,再望一眼这个苦命人,宿命鸳鸯。指节用力拧紧了窗帘的布料,使劲合并窗帘,外面景象就此隔绝,独留雷声轰鸣,暴雨戚戚………
“二月红,你得先是九门二爷,才是梨园皇帝。命,由不得你,也由不得我。”
“为什么大佛爷!你不是铁石心肠,你就看着她死?!为什么?”“大佛爷,你明明可以救的,你为什么见死不救!”二月红背着丫头,跪在张启山殿外,已经三天三夜,身后的夫人死死的依偎着他,早已经浑身冰冷。嘶哑的嗓音遥遥传来;乍一听,或是因了太情真意切,甚至带上了几分戏尾般的哭腔。
“这个女人不死,必有千千万万的百姓遭难,以一人之命得保我们的民族,这孽即使万死,我也得抗!”
张启山在他面前淡淡的说道。从始至终,他只说了这么一句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