逝水河畔。
顾朝夕亲手斩下了他曾经救下的少女的头颅。
一道紫芒闪过,螓首冲天而起。无头的躯体喷洒出如柱的鲜血,随后缓缓萎顿在地上,如被掐去花苞的花蔓一般凄惨。
上一刻,姜清雪还在回忆着两人的过往,她眼眸清澈,语气温婉。
“景朝末年,天下大乱,战火蔓延整个北方。
一江之隔的乱军在北岸汇聚,驱赶着拖家带口逃亡的百姓。
走投无路的百姓被逼的像下饺子一样跳入逝水向南岸游去,浩渺江水吞噬了无数生命。
那年我五岁,坐在木桶里被父亲拖着,在江中浮沉。即将到达对岸之时,父亲已然精疲力尽。
是朝夕哥哥跳入水中,一手扶着木盆,一手拖曳着我父亲的衣角将其拖到岸边。
我浑身湿漉漉的坐在木桶里瑟瑟发抖,而你躺在草地上大口喘气,虽是狼狈不堪,但双眸灿若星辰,那眼神好亮好亮……”
她继续说道:“闻讯赶到河边的顾伯母赶紧给我披了一件外衣,让我感受到乱世浮萍的人世间还有一丝温暖。
彼时,伯父早亡,伯母独自拉扯着一对儿女,你们的生活本已十分困顿。
然而,当看到我父女二人落难,伯母心生怜悯之情,还是毫不犹豫地将家中一间茅草房腾出来给我们居住,并从为数不多的口粮中拿出一部分来救济我们。
正是因为有了伯母的慷慨相助,我和父亲才得以避免被冻死和饿死。朝夕哥哥一家对我姜家恩同再造。
那几年我与朝夕哥哥、萱萱妹妹同吃同住,睡在一张炕上,伯母待我视若己出,过年我和萱萱妹妹一人添一件新衣服,朝夕哥哥一件衣服却是缝缝补补穿了好几年。
朝夕哥哥常常从梦中饿醒,天还未亮,带我们下河捉鱼,上山挖野菜。想想当时日子虽然过的清苦,但却是我一生中最美好的记忆。”
姜清雪似是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我还记得有一次我说,‘朝夕哥哥,我长大了要嫁给你’,你是怎么回答的?”
顾朝夕哂然冷笑,眼神中蕴含着一丝嘲讽之色。
姜清雪浑然未觉,她捂住嘴莞尔一笑,“你当时像是被踩了尾巴似的,一把捏住我的嘴说,‘别,我对小萝莉一点兴趣都没有!’朝夕哥哥,小萝莉到底是什么意思,为何你时不时的冒出一些怪异的词汇?”
顾朝夕突然冷声打断她的回忆,“姜清雪,我听够了你的废话。
姜家发达了,成了江夏城首屈一指的富家大族,从此与顾家再无联系。
这些其实并不重要……
顾家虽然贫困,当初救你们父女也不是贪图回报!
万万没想到,你竟然设下死局陷害小妹,杀害我母亲!”
他目光灼灼的看着少女,一字一顿的厉声说道:“禽兽尚且知恩,姜清雪,你真该死!”
姜清雪抬眼撞上透着毫不掩饰的厌恶和鄙夷之意眼眸,心中涌起莫大的委屈。她不由得眼圈泛红,泫然若泣。
“朝夕哥哥,为什么要这么说?我怎会做如此悖逆之事?
萱萱身陷囹圄,伯母突然身死,我也很难过。但是这一切跟我有什么关系?”
“姜清雪,别再这惺惺作态了,若无确凿证据,我不会找上你的。”
姜清雪幽幽一叹,“朝夕哥哥,不知你受了什么蛊惑,认定我是那个罪大恶极之人。”
“你可以去地下问问你的父亲!此刻他应该没有走远!”
“你杀了他?!”
“不错,我更后悔的是当初救下你们这对狼心狗肺的父女!”
姜清雪面色苍白,她深吸一口气,打量着眼前的少年。
只见他头戴方巾,一袭淡蓝色的长衫,腰间悬挂着一柄长剑,原本正是意气风发的年华,整个人却笼罩着阴翳冷冽。
这就是自己曾经寄托情思的少年吗,如今只觉得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