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帝在一旁道:“苍儿突发急症,帝后也不应该拿奴婢出气。你服侍十王喝下药就退下吧。”
她给他们磕头,“是。”眼中闪过一丝明亮的得意。
突然帝后又道:“你先喝一口。”把药碗递给她,眼睛看向一旁。
她接住,双手捧着碗颤抖不已,可怜兮兮地向他们看去,像是被吓坏的贱奴,可是没有人再为她说话。她只好侧头沿着碗边把药吞下去一口,脖颈扬起滑动,证明自己咽下去无疑。
而后往前跪,扶起十王岭毒苍沉重蠢笨的头颅,把剩下的药往他嘴里灌。
灌了个干净。
她强撑着行礼退下,扑通一声,摔倒帐房后,手指颤抖地向嘴里一伸,舌头、牙齿还在吗?
猛烈的剧毒痛得她在地上抱头打滚,可是一想到岭毒苍——下一任雪雕帝位继承人,在昏迷中被悄无声息的毒杀,她就兴奋得要掉泪。
忽然,身后传来声音:“可惜了,这黄色毒酒一旦进入口中,就会立刻发绿,腐蚀血肉,你没救了。这千万里荷田的嗓音算是废了,再也没法给你心上人唱缠绵缱绻的曲儿了。”
她强撑着回头看去,是琵琶人,忍痛骂道:“这世上又不是只有情爱!死了又如何?我为何要给别人唱咳咳咳咳咳。”
“那是你没爱过!”
“哼,我宁死也不要为别人痴,为别人狂魔!”她趴在雪地上奄奄一息,口齿不清地讥讽道:“把自己搞得一身狼藉,什么也没得到,我宁可现在去死。”
琵琶疯子蹲下来,一把捏住她的下巴,让她抬起头来,恶狠狠地瞪着她:
“那我偏偏不让你死!”
“你我同为江南人、异域客,我就帮你一次,让你好好活着,好好经受这辈子的情缘纠葛,别想一死了之!你好好睁开眼,看看这冷到让人死,爱到让人卑微,让人唾弃的雪域高原!看看我是如何变得一身狼藉,而你,又有何样的结局?!”
琵琶人往她嘴里灌了一壶药酒,药酒又凉胃又辣嘴。
待那个琵琶人离去,她匍匐在地,抹去嘴角的血丝,邪气地笑道:“求之不得呢。”
她活了过来,靠演靠骗。
她仰躺在雪地上,那时有一只巨大的寒雕飞翔在天空,无数朵灰色雪花紧急地从天缝中漏下来,让她的眼捷上堆满了花。
现在回想起来,其实在那时,他已经注意到她了吧,寒雕便是来监视的。
她看着荷花争艳,鱼跃咬莲,思绪万千,仿佛眼前不是粉色藕荷,橘色锦鲤,而是天地隆隆,无涯雪域,一只巨大凶猛的寒雕在她上方盘旋,晶莹剔透的圆眼睛直勾勾盯着她,继而飞越千山暮雪,飞到一座雪山山顶,那里有一个依靠在枯树旁的人。
雪雕鸣叫,停在他的肩头,向他述说。
他缓缓睁开透明色的眼睛,一如既往的柔和坚定。
远处雪岭是一连排的黑山,鱼片似的浮云倾盖着天,空出的天际却是纯净无暇的蔚蓝色。
一坨一缠的灰色薄云,活像一只只寒雕,保持着俯冲姿势,时刻戒备,等待雪岭少主的命令,是杀,是瞒,是弃,
还是继续爱?
斯影晚君,新一任雪雕大帝,他的选择现在已经很明显了吧。
她被蛊虫折磨得痛楚难忍,几度昏迷,但是不敢放下戒备。可是看着小舟越行越远,躺在无垠的江水里,逝向南方,老船夫独坐船头畅快饮酒,她终是心头一松,昏睡过去。
梦境中她似乎再度活了一遍,两年间,大雪,寒雕,血迹,烽火,曾经复杂的事件,急促的日子化作一缕缕阳光散入她的头发。
她真实的名字,他清楚的模样变成温柔的江水,缓缓而动,不语不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