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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中一人骑着一匹浑身赤红,四蹄乌黑的马,年约三十五六岁,一身赤黄袍衫的常服,九环带,六合靴,头戴一顶金丝织成的翼善冠。
金冠的顶上左右各腾着一条须、鳞灿然的赤金蟠龙,红宝石的龙睛,龙须微微乱颤,后边还竖着两只纯金织成的兔子耳朵,此时也在微微的颤着。
金冠是太宗皇帝命制的,以前金徽皇帝戴过。
但自从那年正月初五晚上的变故之后,许敬宗再也没见过它。
那次皇帝从曹王婚礼上换了便服出来后,翼善冠叫谢金莲拿回了大明宫,这件黄灿灿的宝贝,你想,谢金莲去盈隆宫时岂能叫它留下?
马王一家走后,宫中不是没有能工巧匠,但没有原物仿照一直未能补做。
以前每逢初一、十五大朝,金徽皇帝常戴翼善冠,配的也正是赤黄袍衫的常服,自贞观以后,若非元日和冬至祭祀,这便是他在每月大朝的行头。
许敬宗浑浑噩噩的想,今日恰好月末,那么明日岂不正该大朝?
他往这人脸上看,见他一双黑亮的眸子正瞪着自己,许敬宗心尖上轰隆的一声,好悬没从马上摔下来。
只听他问道,“许敬宗,你已经老到不认得朕了么?!”
许敬宗没有丝毫的迟疑,立刻翻身下马,踮着脚尖儿一溜小跑的来到炭火马前,作揖陪笑道,“陛下,微臣岂敢忘陛下,微臣这不才一打照面便跑过来了!”
马王道,“朕想你也不敢,”
许敬宗,“是,是的陛下。”
马王问道,“老家伙!朕不在这些年,你可还尽心尽意辅佐了我兄弟?”
许敬宗道,“陛陛下,微臣哪敢不。”
马王在身上抽出乌刀来,扁着刀身一下一下在许敬宗的肩头上拍打着,“你可以忘了朕,但不可忘了乌刀,我谅你也不敢乍毛,还不快去通禀!”
马王抽刀时许敬宗听不到一点动静,他吓得不敢抬头,看那个动作一定是抽出家伙来了,乌刀在他肩上打一下,他浑身抖一下,总算想起身后的金辂车上还坐着两位要东巡的呢。
卫队中,当年的老人已不多了,所剩的寥寥之人也都是眼里出气、能看出门道来的,而且大多做了小头目。
前头四匹马一挡圣驾,卫队中有些队长、旅帅便眼尖看到了,李元婴为洪州都督可能还有人不认得,薛礼谁说不认得谁便是瞎子。
旅帅、队长们身子不晃,脖子不歪,但眼珠子溜溜的先在戴金冠者的脸上扫了一遍,又落到他那匹浑身赤红四蹄乌黑的马上,压低了声音对身边手下道,“往后传!都别乍刺!等管事儿的来。”
丹凤门下寂静无声,马王中气十足的语音谁都听了个真切。
许敬宗不敢说不去禀报,只是一时间不确认马王身边的女人是哪个,更不知如何对李治说,难道跑到车前说,“回禀陛下,娘娘,陛下和一个娘娘来了??”
他的心思好像被马王看透了,马王哼道,“是不是不认得朕的德妃了?你就说朕和德妃来了。”
马王身边的另一匹马上坐着德妃思晴,她另一面鞍边挂着双刀,穿着一身黑绸胡服,一头乌密的头发在脑后挽了团髻,只在上边露着半截儿金饰,更显着肤色莹如玉脂。
思晴道“你不必说我,只说陛下来了便是。”
许敬宗回过神来,这可不是梦,一切都清清楚楚了,是金徽皇帝回来了!他扭身看了一眼不怀好意的李元婴,这家伙居然带着弓箭。
不会射箭的李元婴居然带着弓箭!
射箭最好的薛礼啥也没带。
多年不见的金徽皇帝忽然现身了。
乌刀和炭火马可假不了!
德妃思晴居然还是那么美丽,她鞍边的双刀也不是假的!
许敬宗极力将这些杂乱的念头推开,低头往回走,组织着辞汇如何回禀,恰好许魏安匆匆由后边挺着胸脯儿赶过来。
许魏安从许敬宗微偻的肩膀头上往外一看,“妈呀”一声退到车后去了。
不等许敬宗开口,金辂车上的轻纱车帘便挑起了。
金辂车前面左右的支柱上各固定着一盏防风灯,朝向车内的一面衬着光洁的银板,能将灯光折返到车前去。
车里的两个人早就看到了外面的一切,武媚娘满脸的泪光,扶着同样满脸泪光的李治,两人从车里下来。
许敬宗连忙从另一边扶住李治,感觉李治有些软,手也是凉的。
武媚娘看了一眼躲在车后的许魏安,再看了看满头大汗、身子忽然佝偻起来的许敬宗,无声地叹了一下。
她看明白了,宫门大开,进退不能,在十几步之外的金徽皇帝面前,有多少个金吾卫也支撑不起二许的信心了。
她和李治怎么就拣宝似地连夜跑出来了呢!
金徽皇帝和思晴早已下了马,快步朝他们走来。
武媚娘发现,金徽皇帝看向李治的眼睛里也亮晶晶的闪了一下,他对李治道,“兄弟!这才几年的功夫,你怎么这样的显老了!”
众目睽睽之下,李治哽咽着回道,“皇兄,都是你一走了之,臣弟德能不称,还不能不勉力的支撑着,如何能不老。”
武媚娘身着皇后正装,上前万福。
金徽皇帝牵了李治的手,哈哈一笑,“兄弟你可不是因为这个才老的,大明宫粉黛无数,个个刮骨抽魂,那是你不知节制了,岂不知一滴精十滴血的道理!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愚兄恰遇福王叔和薛王兄,我们一起入宫说话,”
他再稍稍压低了声音,对李治道,“等我抽个空,教你和弟妹一些房中养生之法,朕保管你们……”
武媚娘一脸通红,看到思晴飞快地在金徽皇帝的腰眼里捅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