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再往深了,高审行不能对几个孩子说。
郭待封对马王的怨气还在其次,最主要是对崔颖不满。
鄯州长史坚持认为,崔颖若不与父亲有了不清不楚的牵扯,那么父绝对不会在龟兹那么严峻的形势下离开大哥待诏,他们也就都不会死。
待封对高审行说,如果父兄不死,以他们同金徽皇帝的交情,自己的官路注定不会像现在这般的萎靡不前。
那么郭待封对马王的少许不满,最后居然也是崔颖的根由。
高审行再有气,也不便对个侄女婿如何如何,不过高畅刚一接话,延州刺史便不必对她客气了。
崔颖先是她五婶后是她的后婆婆!刺史绕着桌子追打高畅,待封拦着高畅逃,延州刺史打不着,气的将桌子掀了。
天黑了,高审行不说停,也不说找地方住宿,去黔州的行程更是急切,少年们只好再往前走。
半夜里天上下了雨,道路湿滑,从西州带来的马车虽说也备了车棚子,但西州少雨,它的用处重在防沙,被少年们匆匆忙忙支架起来后,不一会儿雨水便漏了下来,淋到了吕氏和高审行身上。
高审行闷声不响,他们还走。
但很快,刺史会发起了高热,第二天雨停下时也无法走了,不得不在一处荒村停了下来,人们揭开高审行的衣服一看,在鄯州绽开的伤口一丝也未复合,边缘已经化脓了。
乡野中没有像样的大夫,高审行昏迷不醒。
李雄说,“我们再这样拖延下去不是主意,还得快走。二弟,你和四弟赶紧先走一步,回盈隆宫。”
李武道,“大哥我不走。”
李雄道,“我是叫你们回去与父王说说阿翁的伤情,再将凝血珠拿过来,我与老三护着车子再走,我们在前边半路上再见吧。”
他这样一说,李壮和李武马上同意,打起马往前去了。
高审行偶尔醒过来一次,他不能躺,只能侧着身子才不压到伤口,吕氏坐在刺史旁边拿腿倚住他,但在行进中愈显辛苦。他看到车边少了两个孩子,便问,“待聘又有什么变故?那两个人呢”
待聘道,“伯父,你放心,他们很快会回来的。”
高审行道,“老夫不求见什么人了,只求你们几个娃娃无事,安然地回盈隆宫去,”说完人又昏迷过去。
待聘拿着哭腔问,“路怎么会这样远!”
吕氏道,“郭公子是你们跑得太远了,前面还须过河州、洮州、岷州、隆州呢,到了涪州就快了。”
待聘道,“都是我不好,非要去长安,如果我们不捉他,也许他便不会陪我们去西州了,他本来是回延州的!”
这趟西行,郭待聘对刺史高审行由忿恨到谅解,再到尊敬,此时又处在自责之中了。
这个少年处处感受到高审行对他的特别爱护,这种爱护甚至超过了另外四个人,他手把手地教待聘处置政务,在危险关头也是先想到了待聘,好像要将郭孝恪未给他的父爱做以弥补。
如果高审行真有什么不测,待聘不敢再想下去,心里堵得难受。
他听延州刺史忽然在车内出声,便侧耳细听,只听高审行喃喃自语道:
丹凤何多鸣,
少年贵审行。
终生不满百,
累步方隆盈。
莫负佳人笑,
频抛手愈轻。
偷活浮世里,
临死恨难平
待聘知道,高审行所说的这个佳人多半是自己的母亲,或许还有别的人,但他最后一句又有极不祥的味道,连忙攀着车沿去看高审行。
只见他脸色腊黄,么位置,份量也是那个最轻的,但你若真死了,我也少不了后半生凄苦,回黔州岂非更是煎熬。
新任庭州刺史刘方桂带了几个马弁离开黔州赴任,一路上人爽蹄轻,他没什么不放心的了。
几人路过澎水县的时候,他掐指一算,今日恰好是一月期满,便特意拐道去城外长孙无忌刻字的地方,还要看看庭州刺史上任这件事,对长孙无忌会不会是个刺激。
很意外的是,山崖边没有一个人。
那副徐惠写的小文果然被长孙无忌完完整整地刻好了,在这篇文章旁边粗糙的崖石上,居然还刻了几个字:大唐赵国公之墓长孙无忌愧立。
刘方桂笑道,“真是奇了!他一刻好了字便死了?死了怎还自己立碑。”
正在想着这些话,从路边的树窠子里忽地钻出个人来,是陶亮,手里握着一把锤子。
陶亮对刘方桂道,“刘刺史,小人在这里等了多时了。”
刘方桂问,“刻字的人呢。”
陶亮道,“刚有两个少年骑马跑过去,挂着竹刀,我猜是盈隆宫的两个少爷,长孙润在这里喊他二人,也顾不得停下来说句完整话,长孙润去追他们了。”
“长孙无忌呢?本官听说你们澎水县也有差役在这里看守呀。”
陶亮一脸坏笑地道,“那个流徒在崖下等了一会似乎也不大放心,便起身走了,说这么多天了都无事,让猎户也不必看着,但他哪里想到”
刘方桂提醒道,“提防他们一会儿再回来,你要做什么可须抓紧些,做的好了,本官在庭州向英国公举荐什么人其实更方便了。”
陶亮拎着铁锤跑到石崖边,挥锤去砸那些字,石崖下碎屑纷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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