妍姬心又狂烈颤起来,这些话她听了好多遍,感受愈加强烈。
这个十一岁的小孩,他整日都在想什么啊?他还那么小,不贪玩享乐,偏要跑到军营里吃苦。不想着小孩子该想的怪异之事,天天念着要成为和兄长一样的人。
她控制不住情绪,竟吼了起来:“嘴伤好了了不起吗?不管你说什么,我也不会听的!”话毕即刻起身冲出门,进了旁边自己屋子。
仲喜要照顾姬云飞,采兰也不敢跟妍姬进去,只有叔喜在门口徘徊最后还是推门而入。
妍姬把自己全盖在被子里,没由头大哭起来。她最近老想哭,可没一次真哭,这下不知道触动了哪里,总之眼泪出来了。她哭得很没有节制,任他在被子里头晕目眩、胸闷气短也完全不管;她哭得声音很小,被子外的叔喜听不见也不知该如何反应。
就这样在被子里哭半天又晕半晌,妍姬实在没了力气,想要拉开被子出来,却无力完成这个动作,还好有叔喜。她很不顾仪态地躺着,喘了一会儿,道:“叫仲喜给云飞好生下药,让他昏睡着少些痛苦。你把该准备的准备好,我们两日后出发去夷仪。”
“去夷仪?公子……”
叔喜和往日一般接话,妍姬心情却不如往日好:“多和你姐姐学,这种时候就不要再说什么了,好好准备吧。”
叔喜慌忙低头,恭敬地退了出去。妍姬又钻进被子,脑中是姬云飞固执的小脸。
那孩子,他想和两位兄长一样,当晋国的好公子,当这世间真正的儿郎......
当个好儿郎,不论是姬午那样晋宫之中操心国事的,还是姬林那样战场之上保卫国土的。
妍姬也不知带姬云飞去夷仪是错是对,相比新绛城内的安全,他们显然是奔危险而去。加急兵书传来的时候,夷仪城就是城外被齐军包围,城内消息断绝,情况未知。八日了,姬林的人马应该已经到了夷仪附近,可那里还是没有任何消息。没人知道那里发生了什么,状况如何。
夜里东风从远方吹来,混着沙尘、鲜血和腐肉的味道,叫人直犯恶心。妍姬一边担心着,一边变得坚定。
两日后,安车启程,自西往东,遇见的人从正常晋国百姓到偶尔混乱的人群,然后是大批拖家带口、疲惫不堪却不敢停下、疯狂逃难的人,接着人又变少,准确说是活人变少,土地是一片黑红,杂乱横着的是数不清的尸体。
这般景象妍姬是第一次见,在这之前她只见过顷公、士鞅两个死人。姬云飞在车里躺着没出去,看阿姐不停干呕,加上空气里的怪味儿,想来外面情形很惨,但直到几年后他作为战士走上战场,才知道究竟有多惨,以至于他觉得当年阿姐只是干呕而不是被吓到闹着要回去,真的很厉害。
终于到了夷仪边界,齐人在前方不远设下防线,妍姬等人不敢再轻易往前。这里的百姓大多逃走了,没逃走成了战争的牺牲品,房屋都空着。她们先前路上救济了不少逃难的人,其中有个夷仪百姓知道她们要到这儿,便把自己家的位置和进城的小道都同她们说了。
几人没花多大心思就找到了那人的家。一口井,两棵大树,三间很简单的草屋。
这显然不是豪宅,附近还有更好的房子,可妍姬直接找这家,倒不是有言在先的缘故,而是因为这家主人在逃难的时候把自己仍旧打理得很干净。她们走近屋里,虽然有些灰尘,可东西都收拾得很规整,果然这家主人没有让她们失望。
夜里采兰出外探访,和最初消息一样,城外一圈均是齐人的防线,引得妍姬着急。
姬林的部队早该到了,可此处仍是齐人设防,那晋军是被引走阻击在了其他地方还是别的什么情况?兄长怎么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