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意开门看见一个小女孩。

她穿着粉色连衣裙，扎了两个小辫子，明亮的眼睛像两颗璀璨的星星，手上抱着一个熊娃娃，安静地坐在客厅沙发。

“姐姐好。”

见到许意伸出的脑袋，她好奇而又礼貌地打了招呼，声音软糯糯的。

“你好，你怎么一个人？”

“我妈妈在下面搬东西。”

“需要帮忙吗？”

“谢谢姐姐，不用啦。”

她笑了笑，轻声回道。

这时，一个年轻女人双手提着两个大口袋走了进来。她穿着牛仔短裤，身材苗条，紧身的上衣衬得小肚子有些许赘肉，脸上化着浓妆。几乎看不出来她是小女孩的妈妈。

一说话的声音却出卖了这身好皮囊。

“你一个人住这？”她声音尖利，带着上下打量的意味。

“嗯。”许意点了点头。

互相寒暄后，各自回屋。

每天早晨七点半，许意准时出门。她化着淡妆，头发用鲨鱼夹卡在耳后，身着淘宝买来的折扣衣服，手上拿着一个只能装下手机和充电线的小包。

她锁门时，总能遇到背着书包的阿英与她妈妈。

“小意姐姐早啊。”

阿英脸上总是挂着灿烂的笑容。

“早，上学去啊，阿英。”

许意也总是笑着回应。

她跟在她们身后，刺鼻的桂花香水浮在楼道里，直到在小区门口她们分开，味道才被周遭的空气稀释。

放学后的阿英时常一个人在家待着。

许意带着满身疲惫回到家时，总见她在客厅安静地画画。

六月，天气渐热。

许意把桌椅挪到阳台，摆上一个人的火锅食材，享受慵懒的午后时光，一瓶啤酒下去，她把身旁的阿英当成了朱玉。

“吃西瓜，阿英。”

她回过神来，看着西瓜，想起了那个卖瓜的大叔。

那天下班路上，她在路边的三轮车里挑了一个小西瓜，卖瓜的大叔接过她手里的瓜，放在了旁边，一脸谄笑：“这瓜不卖给你，等那些山里的人来了卖给他们，我给你重新挑个好的。”

许意一刀下去，西瓜嘎嘣裂开的声音有点刺耳。

瓜是个好瓜，人却不是个好人。

“小意姐姐，这是我吃过最甜的西瓜。”

许意拭去她脸上的汁水，只微微笑着，没有言语。

日暮降临，阿英妈妈的开门声唤她回去。

许意一个人坐到夜深了才回房间。

之后的每天下午，许意一到家，阿英就和她黏在一起。

许意靠在椅子上看书，时不时给阿英指导一下作业。不过二年级的课程，许意有时候都觉得有些费劲。难怪很多家长把孩子送到托管写作业。

有次许意无意间看到阿英卧室桌上放着他们一家三口的照片。

照片上的阿英妈妈挂着淡淡的微笑，眯着一双大眼，鼻梁高挺，唇色鲜艳，穿着一袭红色连衣裙，头发披散着，阿英站在中间，不过两三岁的稚嫩模样。左边的男人头发稀疏，个子不高，咧着嘴笑得很真诚。

却不像是那日许意在楼梯间撞到的人。

夏季，单位的休息时间延长了一小时。

有一天，许意中午临走时忘记带手机，她急匆匆跑回去，一开门撞见一个男人抱着阿英妈妈从屋里出来，见到许意，两人愣了下，阿英妈妈一下推开他，门砰的一声关上。

许意尴尬极了，却也顾不得多想。

只那男人的油腻模样在脑海挥之不去，所以当她看到照片上的男人，她当时有些瞠目结舌，脑海里不停浮现那天的场景。

自那以后，许意就尽量避开阿英妈妈，她把门口的鞋柜搬进了卧室。

阿英偶尔来找她辅导作业，看着她乖巧的样子，许意总想起房间的照片和那油腻的男人。她不知道阿英对她妈妈的事情是否有所耳闻。

即使她知道，可能也什么都做不了吧。许意想起曾经的自己，在父亲的手机聊天记录中也曾发现他与别的女人的暧昧信息。那时她什么都没有做。没有告诉母亲，也没有谴责父亲。

十八岁的许意尚且没有两全之策，又何况七岁的阿英，还什么都不懂的年纪。

七夕那天下午，许意的门上插了一株红玫瑰，是阿英送的。她说同桌小男生从家里拿了一支给她，她知道许意喜欢花，特意拿回来送给她。

人小鬼大。

那天阿英穿着一件漂亮的鹅黄色连衣裙。

“小意姐姐，今天是我的生日。你可以帮我拍张照片吗？我想发给爸爸。”

“好呀，你咋没提前告诉我，都没给你准备礼物。”

许意有些歉疚。

两人在露台拍了许多照片，阿英挑选了几张发给她爸爸，过了很久，她爸爸电话打了进来。

不善言辞的男人在电话里只重复着“你在家乖乖听妈妈话，爸爸回来给你买漂亮衣服”。

挂完电话后，阿英趴在桌子上，把脸藏了起来。

“怎么啦？”许意走过去，把她拉到身边坐下。

“他们都忘了。”

“姐姐以后记着，好不好。”许意拍了拍她的肩膀，从房间里拿出一袋零食给她。

晚上十一点，她下楼拔电动车充电线。进单元门时又撞见了阿英妈妈，她从一辆白色的丰田车上下来，抱着一大束玫瑰。

许意隐在角落里，大气都不敢喘。

许久，丰田车掉头离开，浓烈的香水味扑面而来，刺地许意飞快跑上楼。

高跟鞋哐当哐当的声音在楼楼道里步步逼近。

第二天，许意一下班就去蛋糕店买了一个草莓小蛋糕。

阿英欢天喜地，开心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