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仲甫咬着牙答应下来。
种彦崧可不管那么多,对他来说,何仲甫设计这一出,可是为了要他的命。如今只是出点钱,这买卖便宜大了。收了证供和欠条,便开始撵人。
“王将军辛苦,这点钱请兄弟们喝酒。”
何仲甫拿给他的银票,一张不剩全塞给了王大勇。王大勇显然没想到,顿时满脸带笑,弯下去的腰也更深了一些。暗暗瞟了一眼银票,可不少啊。
“种小公子讲究,往后但有差遣,王某必全力以赴。”
“多谢,多谢。”
王大勇客客气气的带队离开,闹腾了一夜,华严寺终于清净下来。
天边已经泛起鱼肚白,巍峨的经楼,好似笼罩了一层青色的光晕。寺内大树不少,此时树上有了一些叽叽喳喳的鸟叫,让华严寺多了一分生动。
种彦崧没有困意,干脆收拾了行李,牵着驴上路。
樊川尽是高门大户,白墙青瓦,花木扶苏,透着逼人的富贵。这种富贵,不是一代两代人能积累起来,而是数代人的苦心经营,经历了更多风雨沧桑。
比如韦家,比如杜家,千年传承而不倒。
杜甫的先祖杜预曾居住于此;杜牧中进士以后曾作诗说,家在城南杜曲旁,两枝丹桂一时芳;崔护在此演绎了一段爱情佳话《题都城南庄》。
去年今日此门中,人面桃花相映红。人面不知何处去,桃花依旧笑春风。
据考证,杜氏家族做过宰相的有十二人,韦氏做过宰相的有十四人,可见城南韦杜两家之盛,威仪四方让人羡慕,因此也使达官贵人以能居于此为荣。
能住在樊川,要么是当官的,要么是当官致仕的。在这个时代,万般皆下品,惟有读书高。因为一旦科举高中,那就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
然而,读书做官的权利,永远掌握在一少部分人手中。普通百姓是读不起书的,除了苛捐杂税,能一家人不挨饿,就算是小康了。
种彦崧一路打量着豪宅,来到一处三岔路口。由此往北去,就是长安县;由此往西去则是鄠县。此时虽天色尚早,但路上却已多有行人。
路边停着一辆马车,颇为精致。见种彦崧走过来,车门轻轻的打开。
“公子请留步。”
随着话声落下,一名少女和一名中年妇人先后下了车。少女脸上蒙着面纱,但是露在外面的眼睛,却红肿的像桃子。见种彦崧停下,双双敛衽行礼。
“你们这是?”
少女虽蒙面,但种彦崧还是一眼就认了出来,遂还了一礼,出声问道。
“昨日夜里,多谢公子援手,救了小女一命。”
说着,女子就要跪下。种彦崧连忙想要阻止,但是男女授受不亲,无奈之下,只能躲开不受,眼看着一大一小两个女子,跪下“砰砰砰”磕了三个头。
“公子救命之恩,妾身母女粉身难报。”
“只是举手之劳,当不得如此大礼,快快请起,快快请起。”
两女擦了擦眼泪,情绪稍稍平静,缓缓站了起来。种彦崧这才留意,妇人眉目清秀,想来年轻时也是美人一个。即便是如今,也是风韵犹存。
旁边少女自不必说,昨夜已经见过,美的不可方物。
想来多半也是因此,才被那三个恶贼盯上。不过,种彦崧倒是奇怪,如今世道,谁家男人能放心女眷独自出门?竟没有跟着几个仆妇杂役?
看两女服饰气质,尤其那辆马车,也不像小门小户的人家。
“若不是公子相救,妾身母女唯有一死了。”
“万不可如此说。”
话到这里,种彦崧就要离开了。但是想了想,还是又停了下来。
“昨夜之事,在下有意隐瞒了下来,还请见谅。”
“公子回护之心,妾身感激不尽,岂敢怪罪?”
“如此便好。”
其实此事颇多疑点,没有跟随的下人只是其一。但是,种彦崧并不打算多事。正要告辞准备离开,谁知这时,一直没有开口的少女,突然问了一句。
“不知恩人,可否告知高姓大名?”
“不必了,就当这件事从未发生过,日后也莫要对人提起。”
种彦崧拱手告辞,牵着驴缓缓向长安县行去。此刻,东方天空红霞满天,道路两侧是无尽的原野。丝丝缕缕的雾霭随风涌动,清脆的鸟鸣声声入耳。
中午时分,种彦崧终于来到长安城。
大城就是大城,果然够大。迎面而来的城门,高足三丈;门洞宽阔,可供马车对行。往两侧看,蜿蜒的城墙一眼望不到头。青砖斑驳,厚重沧桑。
如今西北边境正有战事,进城出城查验甚严。也因此,进出城的速度极为缓慢,拥堵着大量的车马行人。路边商贩多如牛毛,叫卖声此起彼伏。
前方忽的一乱,人声更是嘈杂起来。
过了片刻,城门洞出来一队禁军,将百姓驱逐到了一旁。禁军之后,一名将领浑身甲胄,骑着一匹高头大马缓缓而出。将领三十来岁,神情傲然。
“帅司有令,凡擒获西夏细作,赏钱五十贯。”
有军兵将告示贴在墙上,立马高声宣读。这年代百姓识字的不多,官府张贴告示,都要宣读几遍。不然贴上也是白贴,根本没几个人看得明白。
“提供消息者,一经查实,赏钱二十贯。”
“知情不报乃至窝藏,一律视为同党,严惩不贷。”
种彦崧暗暗皱眉,帅司这么高额悬赏,足见城内细作猖獗。同时也说明,帅司对西夏细作无可奈何。所谓悬赏,也就是没有办法的办法。
种彦崧撇撇嘴,这里可是西线大本营。一旦出点事,那就不是小事。
正想着,却猛然听到一声尖锐的厉啸。
这是箭矢。
城门口,浑身甲胄的将领一声惨叫,滚鞍落马。
顿时大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