着黎色圆领长袍的王鳏夫当即眼睛一亮：“哟，那是谁家小娘子？当真有几分姿色！”

众人细看过去，面色陡变：“你疯了，那可是县衙的步辇！你能有几条性命，敢去跟顾少爷抢女人？”

“又是顾研！这小淫贼，长安城的女人除了八十岁阿婆，怕不是都被他糟蹋了！”

“你先别急，这回不是给他自己，”另一男人凑上前来，神神秘秘的，“你没听说么，昨夜天雷滚滚，劈杀了龙华寺旁的老槐树，树倾砸倒破庙，引发天火！看见那边的红云否，正式被天火所灼！”

“什么，莫非是龙华庙旁的千年老槐树？！”

“正是！如今坊间处处流传观空大师挟怨回来复仇，顾县令他老人家胆寒不已，连夜从通天观招来了两名得道真人，便是为给这老榆树作法，压制他所释放出的滔天邪祟！”

几人正说着，忽见一把绯红油纸伞飞快从屋檐下飘出，罩在雨中那女子头顶。撑伞的是个身高六尺，体态偏瘦的男人，他伸手欲将藕衫女子扶起。谁料女子竟不着痕迹地避开了，露出冷若冰霜的容颜，她面如白壁，双眸似水，面颊处一点黑痣略带风情。

头戴雨笠的小厮们七手八脚收拾了残局，重新将女子请上步辇，随即匆匆消失在夜幕下，倒是那撑伞的男人在雨中站了许久，失魂落魄的模样。

“话说回来，也不怪这些女子削尖了脑袋往顾府的床上爬，看看人家府中步辇，多气派！能同顾少爷和那些真人们一夜风流，不知能捞到多少油水！”王鳏夫道。

“哈哈，开什么玩笑，道士也好这一口？”

“什么得道真人，终归不过一帮阳气旺盛的男人，管得住嘴巴不食荤腥，还能管得住裤丨裆不食荤腥不成？”

“唔，是这个理！”

人群嬉笑。

“吱呀——”

身后无忧馆的门被一双莹润玉手拉开，屋内灯火阑珊，笼罩着一个风姿绰约的女子：“几位官人，吃酒么？”

眼前的女子身形丰腴，穿着描了红梅的白色罗衫，朱色披帛与之遥遥映衬，面若满月，烟眸款款，堕马髻下簪着的红牡丹更令其显出雍容之色。几个男人当即酥了骨头，却左顾右盼迟迟不应，半晌，王鳏夫才客气道：“不吃不吃，叨扰娘子了。”

女子也不恼，跨出门槛将绯红的酒招子收起来，举手投足间，周遭轻浮目光已然游移过全身。“喵”，一只圆滚滚的绣虎狸猫从门后窜出，绕着女子打圈。“阿融，打烊了，哪跑？”女子俯身将猫儿抱进怀里，削葱玉指抚其额头，她眉宇间擒着笑意——那笑意半明半昧，在灯火映照下又携着一丝若隐若现的凛冽，“外面乌天黑地，鬼怪横行，当心被小妖精勾了魂去！”

目送女子施施然走进内堂，身影消失在帷幔后。青衫男嗤之以鼻：“嘁，这无忧馆的老板娘固然貌美，却也值不得花五百文吃她一盅酒。”

“是啊，堂堂一个酒肆却要靠几只狸奴揽客，实乃前所未见！”王鳏夫道，“听闻那酒卖得贵也罢，偏生寡淡无味，难以下咽！嗨呀，有这银钱，不如去胡玉楼寻两个胡姬快活一宿！”

“胡姬喜好吟诗弄月的酸臭文人，你没那个福分！”青衫男打趣道。

“李兄莫要从门缝里看人，待我养足精神，”王鳏夫说着，顺势打了个哈欠，“明夜定叫那胡姬醉倒在我的温柔乡里……”

“那在下拭目以待。”

几人拱手拜别后，王鳏夫慢悠悠穿过老巷，酒气适时漫上面门，叫他眼底有些迷离。以至于一阵香风拂面，他又看到了那个女子——面如白壁，双眸似水，面颊处一点黑痣略带风情。她倚在不远处破旧的避雨亭中浅浅一笑，微扬朱唇展现出勾魂夺魄的美丽。

“你……你……”王鳏夫瞠目结舌，怀疑自己酒气上头产生幻觉，可那个女子却缓缓靠过来，绣着月桂的蓝色罗裙与满头青丝被夜风吹拂，一如画中仙人。王鳏夫情不自禁将她拥入怀内，因步履不稳被其带倒，滚在地上。两泓明艳的双眸近在咫尺，他甚至忘了自己是谁，只觉深陷梦境，而这梦中有他渴望已久的，多年未曾尝到的女人芳香……

随着一声惨叫划破夜空，诡谲的老巷深如寒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