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暗。
永宁侯府。
“夫人,哪怕你对叙卿再有偏见,也不该如此重罚于他。”
永宁侯下值归府,瞧见裴叙卿鼻青脸肿遍体鳞伤,且未见医者前来为其诊治,顿时火冒三丈怒不可遏。
先是呵斥了蟾桂院的下人,旋即又气势汹汹的奔向折兰院,不管不顾厉声质问。
永宁侯夫人眉头紧锁,面带不悦,将手中的白玉碗重重地置于身旁的小几之上,瞬间,几滴血燕汤汁溅落而出。
这一刻,她觉得,这几滴血燕像极了她。
看似华贵,光鲜亮丽。
实则,细细一想,令人心头泛恶心。
“重罚?”
永宁侯夫人嗤笑一声“侯爷说的是哪门子话,妾身都有些听不懂了。”
“究竟是妾身对裴叙卿的偏见过深,还是侯爷对妾身抱有更大的偏见呢?”
“妾身出身名门,自幼便受教于掌家理事、相夫教子之道,对于安稳后宅之事,自问从未有丝毫懈怠。”
“倘若妾身真有意为难裴叙卿,又何必应允侯爷之请,让他认祖归宗?”
“侯爷一进门,便不问青红皂白地大声喧哗,哪里还见得到昔日那份英明与睿智?”
永宁侯哑然,心觉有些道理,一口气哽在喉间,上不来也下不去,半晌才瓮声瓮气道“你且说说,叙卿为何伤的这般重!”
永宁侯夫人不疾不徐道“龙生龙凤生凤,老鼠生来会打洞,古话诚不欺人。”
“裴叙卿的血脉里流淌着青芜的卑贱心机和异想天开,做了场荒唐的梦,光天化日之下便要以权势压人,强抢民女,续所谓的前缘。”
“他身上的伤,非妾身下令责打。”
“是他自己无视大乾律法,强抢民女遭反抗所致。”
“妾身实在耻于做他的嫡母。”
“再者,妾身深知侯爷对裴叙卿寄予厚望,但妾身斗胆提醒侯爷,以其心性、人品、修养而论,能否真正成就一番事业,光耀门楣,尚属未知;而因他之失,累及侯府,却是板上钉钉之事。”
明明是轻飘飘的声音,但字字句句如同携万钧之势落下,永宁侯感觉自己像是被人扒光了丢在烈日下炙烤。
尴尬。
窘迫。
“强抢民女?”永宁侯瞪着一双赤红的眼睛,完全不敢相信,不死心般硬着头皮反问道。
永宁侯夫人唇角一勾“不然呢。”
“人家亲自找上门求公道,妾身臊得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再过几年,妾身也到了做人祖母的岁数,情情爱爱海誓山盟,都是小年轻的把戏,妾身看开了。”
“如今,一心一意盼着侯爷的仕途一帆风顺,侯府基业蒸蒸日上,阖家平安喜乐,人丁兴旺。”
“然而,裴叙卿偏生给妾身寻晦气。”
“妾身不求他有立于皓月之边,不弱星光之势的不卑不亢和君子气度,但求他不要作奸犯科令侯府蒙羞。”
“可妥善解决了?”永宁侯沉声问道。
这才是永宁侯最关心的问题。
永宁侯夫人摇摇头“妾身没那么大的本事。”
“裴叙卿骚扰强迫的是顾平徵的长女。”
“荣金珠的女儿?”永宁侯眉心猛的一跳。
永宁侯夫人言道:“确是荣金珠之女,承蒙陛下殊恩,又得长公主殿下屡次护佑的顾荣。”
“其姿色倾城,世间难寻。”
言罢,永宁侯夫人轻叹一声,面露不屑之色“妾身能理解裴叙卿见色起意,然其行径却令人不齿。不以光明正大的三媒六聘之礼,反借梦中夫妻之名,厚颜无耻地以女子清誉相要挟,逼顾荣应允婚事。”
“顾荣性情刚烈,宁为玉碎不为瓦全,非但未受裴叙卿威胁所惧,反而毅然决然地登门造访,将此事始末详尽告之于我,恳求我为她主持公道。”
“顾荣身份非同小可,我岂能敷衍塞责?必当给她一个明确的交代。”
“禁足裴叙卿,乃是我表明立场之举。”
“至于如何给予顾荣一个满意的答复,则有劳侯爷示下。”
永宁侯眉头紧皱,也知此事棘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