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湛蓝得没有一丝瑕疵,深邃,浩大,无垠。难得秋冬之间,有几日暖阳,晴空万里。
白天去县城办事,车行驶在南外环。县城东北方突兀的山峰,已白雪皑皑,仿佛灰头土脸的人,戴了毡帽,添置了围脖。
田野里,成片的玉米秸伫立着,水绿色业已被秋风做旧。玉米棒子还没有掰下来,也不知土地的主人,是嫌玉米秸干得不透,还是需第一场落雪提醒他去收庄稼。
人民渠的水还在流,水势渐平见缓。吉尔格朗河白水如链,暮秋中,仿佛步入中老年的行列,收住不羁的几朵浪花,变得沉稳,敦厚。
林杉白天去车间。南附房两侧的海棠树,叶已枯黄,南马路上遍地落叶。枝头叶子稀疏后,串串海棠果愈发得玲珑可爱。这个时间,果子口感最佳,先前的水气和酸涩已无,取而代之的是甜和绵,还有苹果熟透的清香,咬一口,比苹果好吃。
往返车间与办公室的路上,林杉一把把地摘海棠果,放在工装的兜里带回宿舍,洗净后当说水果吃。这是一年一度,大地对华晨创业者们的馈赠。
整个上午,注定与俩个副总有关。企管副总邵青云与老钟开完办公会,路过综合办时走进来,说自己今天要回趟KT市,看谁帮着送他去火车站。说这话时,脸色凝重,应是家中有事。出门时,林杉叫住他,关切地问:“没事吧?”
“没事!”邵青云仍不肯说出何事,只是报以感谢的一笑。
林杉知道,他媳妇在佳和纺织上班,孩子自初中转学到KT市。一家三口都在北疆,他与那母子俩之间隔着博罗科努山。他不说家中何事,林杉也不便追问。
邵青云中午上火车。缘于工作上的事情,老钟又连续把他叫过去两次,俩人说了很长时间。
这就是老钟的行事风格。沉稳,认真,有章法。凡事群策群力充分酝酿,在推动上勤于沟通统一思想,在落地考核上以结果为导向。不足之处,就是凡事酝酿的时间太长,办公会开的松散拖沓。这样的议事风格,林杉还没遇到过。
瑕不掩瑜。除了这点不足,其深入调查的务实作风,察纳雅言的民主意识,兼收并蓄后敢于拍板的果断,都是六零后政工干部的工作作风,这是林杉崇尚和接受的工作作风。
与老邬自己拍着脑袋做决定,然后朝令夕改的决策方式相比,强的不是一点半点。还有最关键的一条,就是他心中有职工,有众生,有他人。不像老邬眼里心里只有自己,所以他终日向外驰求,从不面向自己扪心自问。成功是自己努力的结果,失败是身边的人不给力。
老邬走后,林杉自动退出办公会。但老钟隔三岔五地把林杉叫过去开会,理由都是安排的工作与林杉有关联。且近日,老钟叫林杉参会的频率逐渐提高。
上午老钟把林杉叫过去,俩人说了一会闲话,接着转入正题。正题就是核算每月的人资费用,费用包括两块,一块是每月应当支付的保险,一块是工资。昨天,林杉已将有关数据表发给他。他把林杉叫来,就是核对相关数据。
俩人分析了半个多小时。林杉提供数据,老钟核算,最终按照老钟的逻辑,将人资费用计算明白。
接下来的话题,就是围绕如何控制人资成本展开。提出问题,分析问题,解决问题。要不说,林杉与老钟在思想方法上比较接近,沟通几乎零成本。
老邬就不一样,别看林杉比老邬长二三岁,但在思想上,与之有隔代感。
老钟的意思是,这个企业要想有出路,必须苦练内功,在稳质增产降耗方面下功夫,具体到人资方面,就是降低用工成本,方法无非是精简部门,兼并岗位,通过提高员工的单产,减少用工。
前几次中高层例会,老钟多次提到过降低用工成本的事。这些日子,林杉忙于外联外协,没见行动,估计老钟是按捺不住了,这应是老钟今天“约谈”自己的本意。
俩人说完这些。话题又扯到玖佰伍拾万的债权转让上,老钟对老邬出此昏招唏嘘不已,这相当于把难题留给了自己,所以他也有愤恨。但老钟不失风度,虽说掰扯事实,权衡得失,盘桓对策,但从不在言语上冒犯老邬。纵是嘲弄也表现得含蓄得体。
林杉说:“签订三方协议,估计有两个因素至关重要。一个是集团有人从中施压,包括来自事业部的压力。二是原告诱惑邬总,以帮着企业融资贷款诓骗他入局。结果是中了圈套。”
俩人正说着,有人敲门,还没等老钟说“进来!”,袁中华推门而入。在靠近老钟的单人沙发上坐下来。
老钟并没正眼看他,而是继续刚才的话题,这令林杉诧异。林杉的视力不济,但潜意识异常敏感活跃。从老袁进门到他坐下,老钟对其佯佯不睬,明显暴露出俩人之间存在隔阂。
在林杉看来,债权转让的话题已经说透,生产副总进来肯定有事,此时应停止话题,转而面向老袁问其缘由。老钟还在说。林杉已看出他故意。
老袁坐下来,见老钟还在说债权转让的事。自己的事要端出来需插话。他于是问:“债权转让?这是个嘛事?”
老钟开始用甲乙丙打比方,给老袁又解释一番。老袁听得云里雾里。他的注意力原本就不在这事上,他是想通过插话,引出自己的话题。
果然,他开始把自己的问题端出来。他说:“电气工段的常弘达辞职后,还需招一名电工!”
电气工段除了常弘达,还有两名电工,一个叫万振星,一个叫阿里木江。仨人除了正常上班,晚上还值班,即每人负责一个轮班,赶上哪个轮班的设备电气坏了,深夜也得从宿舍里爬起来进车间修车,第二天还得接着上班。
“为什么?”老钟出口就带着气。
“现在就俩电工,夜班坏车后,万振星既得负责自己的轮班,还得负责常弘达的轮班,他自己忙不过来。”
“我昨天给你交代的很清楚,万振星在技术能力上能不能胜任,这是一个主要问题。他若能够胜任,就让他和另外一名电工把常弘达离职后的工作补齐,我们只考虑给其增加薪酬就行了,不需再招入一名电工。若他不具备这样的胜任力,我们则考虑招电工的事。”老钟嗔怪老袁办事不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