彩月在床边收拾行李,看向闻人嘉的眼神充满了心疼。
从前寄人篱下看外面是向往自由,觉得没有比被困更糟糕的事情了。
现在,得了自由,却失去了家人,心里唯一牵挂的人,也不知去向。
第二日天刚亮,闻人嘉和冯丁在城门打开时,第一批出城。
这次真是轻装简行,两人一路向南,快马疾驰。遇到城镇换马,买干粮,稍作歇息,迅速上路。
对于老家,闻人嘉是忐忑的。但,她想亲眼看看,那个村子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家人真的都没了吗?
第三天傍晚,两人到达青溪。
冯丁的腿被马鞍磨破,日光下行走太久就出汗,汗液辣着伤口,疼得他龇牙咧嘴,简直苦不堪言。
但是雇主小娘子一路领先,半声不吭,冯丁也只能忍着。
心底抱怨了无数次,可想到丰厚的佣金,冯丁还是挤出了一丝笑容,带着讨好。
“苗小娘子,终于到青溪了,我们找个店休整休整?”
闻人嘉点点头,“走吧。”
住店吃喝后,闻人嘉叫住冯丁,“你去打听一下,哪里可以买到闻人氏做的漆器妆奁,最好是闻人涛做的。”
冯丁恍然大悟,原来是富家小姐亲自出来选购妆奁。
打听个消息,还不是小菜一碟,冯丁脚步轻快地出门。
两炷香之后,冯丁垂头丧气地回来了。
“你确定闻人氏是做漆器的?”
闻人嘉合上手中的书,“是呀,我在伯父家见过刻着‘闻人涛’印记的漆奁,精巧绝伦。”
冯丁往左撤开步子,抱着手瞪向身后的人,闻人嘉这才看到,冯丁背后藏了个人。
这是一个老者,头发花白,腰已经佝偻了,拄着根竹拐,破旧衣衫上有个‘算’字。
老者看两人都盯着自己,赶紧开口。
“闻人涛,早就作古了。他确实会做漆器,十多年前,他做的东西被很多达官贵人喜欢。而他死后,闻人村不做漆器,改当铁匠了。”
闻人嘉笑了,“闻人家族世代住在青溪河边,漆器手艺传了几辈人,怎么可能突然改当铁匠。”
老者也不生气,直接席地而坐,准备给两人讲一讲这闻人氏的故事。
“你说的也没错,估计卖你伯父东西的人,就是这么说的,这样能让那个小盒子更值钱嘛。”
“可那是闻人涛活着时的光景,闻人涛是闻人村最成功的族长了吧,让京城的人都知道闻人氏的手艺。”
闻人嘉在心底无声的否认,不是的。
闻人涛只是运气好,恰好遇到从江陵府去往临安的大官闻人语,恰好大官又看中了他的女儿,他就献女求荣了。
族长和京城的销路,都是献女攀附闻人语得来的,不是闻人涛的成功。
老者继续开口,声音不急不缓地传来。
“闻人涛出名后,认识了个什么贵人,贵人指点,当铁匠更赚钱,所以闻人村后来就全村当铁匠了。”
闻人嘉询问,“什么贵人?青溪需要这么多铁匠吗?”
老者刚想开口,马上陷入了沉思,然后打量着闻人嘉和冯丁,犹豫再三,又叹口气,姿态做足。
“这个就不知道了,而且,闻人村的贵人可能……。”
“哎,不好说,闻人村全部当铁匠后,村民巡逻,禁止外人靠近,所以没人知道他们敲敲打打些什么。”
“那后来呢?闻人涛很老吗,赚大钱了怎么还死了?”
闻人嘉心底真正的疑惑却是,如果禁止外人靠近,那蔡心愈还能见到爹娘和哥哥吗?
“小友,你不要急嘛,听我慢慢道来。”
“闻人涛很年轻,死的时候正值壮年,死得很惨烈。据说摔进了铸铁锅里,被烫伤了,不久就死了。”
闻人嘉心里咯噔一声,这是报应还是意外?
老者的声音继续传来。
“闻人涛烫伤后,他抱养的那个白眼狼女娃在祠堂跪了五六天,立誓要学医,保护族人。”
闻人嘉脑子有点转不过来,这说得是姐姐吧!
抱养?
白眼狼?
“这个女娃,出生后被送在路边三日都没有死。闻人涛夫妇结婚多年没有子嗣,就把她抱回去了。”
“养了她,闻人涛接连生了好几个儿子,大家还觉得这女娃是福星。没有想到,是个灾星。”
闻人嘉拽紧了手,努力压制自己的情绪,思索怎么平静地开口。
冯丁听八卦听得正起劲,只遗憾手边没有瓜子,马上问:“她给谁带来了灾,是她害了自己的爹吗?”
老者摇摇头,身体前倾,故作神秘。
“你们猜不到的!这个孤女,把闻人村全村人都害死了。”
闻人嘉握紧拳头。
“我刚刚不是说这孤女去学医了吗?她出去好多年啊,突然回来了,闻人村就来了好多官兵,最后整个村子都被烧没了。”
冯丁忍不住“啊”地叫出声。
老者拍着膝盖,语气恨恨。
“她倒是在外面攀附上了权贵,可惜是个坏心肠,带着勾结来的人把生养自己的村子都害没了。”
闻人嘉一直低垂着脑袋,冯丁一脸好奇。
老者拖了很久,缓缓地说:“最可恨的是村里人都死了,这个狼心狗肺的东西,被人恭恭敬敬地用轿子迎走了。”
闻人嘉再也无法保持沉默。
“说她害了村里人,有什么证据吗?难得仅仅因为她活着?”
“那不然呢?忠武将军带人来放的火,又特意找了轿子把这孤女送给阳世元将军。”
真是阳世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