羲王朝终是迎得雨神召雨而来,已经下了三日。
三日前天空还是乌蒙蒙的一片,只有半边天露出半张脸的太阳,太阳也是晒眼的很,就是低着头也能将眼睛晒出眼泪出来。
百姓们指望着半边乌蒙的天能挤出点水汽,奈何上天并不争气。
就好似耍子一样的在天空盘旋了半圈,竟然又不见了。
阳光照旧炽烈的很。
百姓们晓得这半边天的乌云,算是指望不上了。
偏偏太阳又晒得这般吃力,就连湖面都让它晒得如铜镜一般耀眼,耀眼道都能将人的眼睛戳穿了一般。
这一天也迎来了一件不大不小的事,听正大街头宋太傅家有新生儿诞生。
隔家的几户人家都到门前去偷看,却说宋太傅为人清正廉洁,但是有一个古板的东西走在脑子里面旋。
再如何也不敢明目张胆,毕竟宋太傅所住的正大街只有宋太傅一家是高门勋贵。
来看宋太傅家的,都是想得到些赏钱的,只敢在大门外围成一圈,一边说着些恭贺的话,一边盯着门内不放。
说来这雨也奇怪,竟然飘飘洒洒的下了来。
起初也是戏弄小玩儿一般,只下了几滴小黄米一般大的看似要做样子。
后来却怪了一个个的,就如黄豆一般大。
旱了许久的百姓们从欣喜成了恐惧。
暴雨冲击了颤颤干裂的土,百姓睁睁看着洪水冲毁所剩无几的物什。
“宋漓不能留了。”
乌蒙苍穹劈下一道带了尾巴的长雷,李子淑心中一阵冰冷,竟能与外头的惊雷相应,“夫君,阿漓是我们的女儿!”
李子淑将瘦小的成一团的孩子给宋太傅看,“你看,阿漓她那么乖,她都没哭呢,夫君,夫君,求你,别弃她!”
宋议本来要转身,却觉查宽袖兀的沉重,侧眼瞧见李子淑瘫在地上,玉脸上满是泪痕。
他刚下了朝,朝服都未来得更换便急忙赶到中堂来,看见三个孩子站在门边,妻子抱着才出生三日的幺女宋漓洒着泪沉沉的哭。
三日前宋漓提早二月出生,刚出生时的宋漓还没有用来包她的薄绸收在一起大。
皱巴巴的很是可怜。
宋漓降世,雨也下来庆贺一般及时。
钦天监曾预言,甘霖由一个带着福泽的幼儿带来。
如今,举国皆知宋太傅之女宋漓乃天赐福泽。
宋太傅冷冷甩来一掌,李子淑未曾想明白为何非要置宋漓于死地,便由玉脸上传来痛意。
李子淑不可置信,宋太傅眼里冷得彻骨并无半点怜悯。
宋漓作为宋太傅幺女。
因着是跪着,李子淑只能抬头与夫君说话。
眼睛里的夫君,渐渐陌生,陌生到近乎不认识。
李子淑冷静的抱着宋漓站起身,原来坐的地方因是一片雨露洗涮过的。
四尺窗外雨珠似东珠一般大小,杂杂吵吵的打着窗,窗内是李子淑抱着幺女在窗沿靠着,支持着心里所剩无几的慈爱。
一个巴掌将李子淑扇回冰冷饮血的现实里,她怀中的宋漓还阖眼睡着,外头一片绿意刺眼,李子淑便直愣愣的瞧着。
宋议拗不过她,自行理了朝服让随侍抬了回院里。
柳姨娘(柳菲倩)手里轻捏着绢帕,一张花色多样的脸就如此在一堆金银玉饰下,满是刻薄的酸气。
“夫人,莫在窗边站了,这站久了,怕是要沾上风寒的。”
柳姨娘欲要上前扶,几步顿了一顿,不敢上前。
“阿漓可怜,您就不要拧巴着了,奴妾这就让人备着姜汤,不,奴妾亲自去熬……”
柳姨娘念念叨叨的带着下人离了院子。
“大哥哥,”嫡女宋端芸睁着泪朦朦的眼,粉红颜色的海棠裙靠着宋端锦,小手轻轻扒拉着宋端锦的袖口,“爹怎么了?为什么,为什么他……不要妹妹了?”
宋端芸揉着哥哥的袖子,稚气的脸上写满了单纯的情绪,“为什么,为什么连娘……”
宋端锦忽地将妹妹抱在怀中,一时话也说不全,“怎么会?阿芸想多了……阿漓……她…是娘的孩子,不哭…不哭了。”
宋端锦一颗心揪紧似的难受,搂着活下去的妹妹往门外外走,宋端锦不敢看四周物什。
他最怕讽刺的东西,老天都在讽刺宋家的愚昧与狠心。
甚么宋氏福泽,甚么盛世灾星,这些昏庸无能的老道将一代权臣骗得说风是雨,带着赃物在京中四下鼓财害命。
“哥哥,我怕,爹会不会把我也卖了?”
宋端芸被宋端锦牵着,雨幕中尤外和谐。
宋端锦兀的惊住了,险些将怀中的妹妹丢开了去。
“不会。”
宋端锦蓦然觉冷,是狐裘都捂不热的冷,颤颤的身子在衣料盖着也不大顶事,眼前雨好似是血红的颜色。
青松堂中,宋议仔细叫人理了衣衫,叫心腹撑了伞错着步子跨出府门。
宋议在马车里阖眼计较事情,待下了车,面前一栋楼,题字“养香楼”。
小二在柜台上温了热酒,知道这酒要送与谁,眯着细眼将酒在托盘中放置,自做了主张,添了一碟枣泥香糕,便乐颠颠端着上去。
“见过太子殿下。”
宋议与太子端了礼,太子心里烦,只摆了摆手叫人坐下,自己瘫坐在椅里直不起身子,“太傅,药物炼制出了问题,让腌臜东西拣食了。”
太傅大人跪坐于团蒲上,直愣愣盯着太子,好一会儿才将混浊不清的眼眨了两眨。
捻着一点稀少到手指可数的胡子,“太子殿下莫要自己乱了分寸,朗朗乾坤不也是污浊暗藏?”
太傅说话冷冷的。
桌上,是一盘缺子的棋,太傅捻了一颗在手里,太子认真倾听的模样很招太傅喜欢。
蓦地觉得自己身份高了百官不少。
“那,仲父的意思是……”邺浕纥嫌少搭理这位师父,今是难得有空与他见上一面。
因着计划出了乱子,只能腆着脸向他来问一遍。
“既然如此那便,顺势而为。”
太子侧着身子靠近太傅一点,倾听他说话。正有话头冒出,太傅竟然又顿住。
宋太傅看他一张脸变了又变,心里自也是知道这是一副浓墨重彩的意思,是为哪般。
只是太傅默着嘴不说话,只是撵着桌上的棋子捡了又捡,丢了又,“还请仲父明示。”
太子下跪的膝盖压着蠎服,上头金线绣的龙头(文章中,蟒袍指的是太子正服,羲朝九爪为帝,六爪为太子,五爪为亲王),另类的扭曲。
“若是让陛下发现了此事,就是有人当面状告了老臣,老夫承蒙祖上荫德,自不怕这些个魑魅魍魉。”
顿了一顿,又抚了抚他的稀拉的山羊胡子。
他这一丁点的胡子,怕是经不住他这么一天又一天的抚。
“太子殿下刚授印不久,若是出了眼下这桩丑事……陛下眼里难堪呐。”
老匹夫!
太子自顾自的暗骂,他已经跪在地上许久,可这个老匹夫就是不松口。
宋太傅正眼瞧了瞧,跪在地上的太子殿下洗耳恭听的学子儒生模样。
“太子殿下,你也莫往心里去,毕竟这件事情是要将我女儿的命搭上的。
老夫子嗣单薄,好不容易才出了个女儿,可如今这世道却容不得我女儿活下来。”
“学生任凭仲父做主。”
宋太傅气得有些喘不过气。
宋太傅住的地方都是些平民百姓挨着他的府邸,他自己也不敢吃得太胖,每天都要管束一下食粮。
就像宋太傅这般,进了三两油就要胖的体质,实在不敢多食用些什么。
如今,他上朝都达到需要用腰封紧紧的束着。
故而,上朝他都不能弯下腰,一旦将腰弯了下来,就会疼痛难忍,感觉什么东西要炸开一般。
朝堂上的宋太傅松劲挺拔。
“能为太子殿下做事是老夫的荣幸。”
太子终于松了一口气,但反应过来,却发现太傅有说话的语气,竟有一些怪异。
竟是一种一息一歇的语气,不能将气喘上来的一样。
待他将头抬来一看,竟发现太傅竟然瘫在椅子里面。
今日太子才发现,太傅上朝时原来一直都穿着高底的鞋。
看宋太傅端着两只小脚上下倒腾。
竟有些许觉着好笑,他一本端着的正经上前,将太傅扶起来。
“下来的事情,怕是要劳烦太傅代劳了。”
宋太傅见太子要来拉他的手,这心里终究是有一些意过不去,只对着太子摆了摆手,“殿下且回去吧,殿下是一国储君,经常在外,怕是不妥。”
太子知道他心里那点小别扭,也只是笑了笑,并不说破,只道:“仲父留步。”
自己踏着一方端正的四方步,竟也不要侍卫为他开门,自己将门轻轻拉了个缝,钻了出去。
太傅自己一个人自在,他连忙伸手去解腰上的腰封,为了上朝,他每日可没少折磨自己的腰。
如今直挺挺的,瘫在椅子里。
让他连个手指头也伸不进去,太傅一时怒极,远远的瞧太子还没有走远。
心里也有些恼恨,盼望着太子立马离这座楼远远的。
侍卫上前托着手将太傅带起来,随侍在侧的宋管家只随眼一瞥,大躺桌(即四尺长宽的木桌,大躺桌分四种,此为小尺,羲王朝一尺为二十六厘米)配加四个树根一般的高凳,上头什么都有,煮茶的物件个个瞧着金贵。
糕点摆的也花,真真算上百花怒放。
尤其惹眼的还是摆在中间,一盘枣泥糕。
宋总管自己偷偷乜一眼,眼是不敢在太傅主君身上瞄的。
打着眼色只唤来一个下人,让下人将耳朵凑过来,自己不知嘀嘀咕咕说了些什么。
近听他说话的下人,一脸贼兮兮的笑着,连连点着不大灵光的脑袋,退下去了。
太傅连同侍卫一并下去,管家自己慢慢悠悠的从楼上慢慢悠悠的踏下来,见那小二还在楼下一桌擦着桌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