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未等来不懿反应过来，长安却又开始激情振奋地高声呼喊：“信国公，乱臣贼子祸国殃民，为大夏天下苍生计，万望信国公莫要作壁上观，恳请来公参劾乱臣高世恭，扫清奸佞，以正视听！”

这时不论是来不懿还是他身旁的亲信，就是那漕粮使也被惊得呆若木鸡。

那漕粮使起先以为长安说得是他，但听到祸国殃民时便肯定不是自己了，刚想放松下来，以为来不懿不会找他的麻烦，只听得“乱臣高世恭”五个字却犹如晴天霹雳登时打在了他头上。

来不懿此时已然五十多岁，对于如此场面虽不常见，但还是有些经验的。

他立刻喝住了长安。

“住口！无知小儿，你胡闹也得看看地方，这里可是魏国公的军营，是谁教你说的这些混账话，还不与我进来，是多久未曾调教你，才让你变得如此猖狂，再这般胡言，我先斩你！”

本来怒火满腔、慷慨激昂，决定以身入局、除奸灭邪的长安听了他这么一番与往常心中对信国公的印象大相径庭的呵斥，一时间百感交加，不知如何诉说内心之意才好，于是满脸悲屈地怔在了那里。

再说来不懿，赶紧跑到漕粮使面前，先做了一揖。

虽说来不懿身为国公，无论是爵位上还是官职上，都是面前这个仅仅正六品小官望尘莫及的，但是一直以大儒著称的他，始终保持着与人为善、谦逊低调的儒士风范，跟谁都客客气气的，更别说眼前这个可能与高世恭有着某些联系的漕粮使了。

“让漕督见笑了，这是在下早年间的一个幕僚，为人嚣张跋扈，如今不知听了哪个疯子说的话，想过来以此哗众取宠，不足为道，见笑了见笑了，在下这就回到帐中教训他。”

见来不懿始终客客气气地，那漕粮使无论是出于道德还是制度，都得对眼前这个权位与性格形成了巨大反差的信国公回上更大一礼，但这样想，只是职业病反射，刚要这样做，突然想起自己背后是魏国公，于是便胆大包天地直立着身子简单地抱了个拳。

“信国公说笑了，我怎敢为难君之幕僚呢，还请国公自便，在下告辞！”

于是乎便头也不回地转身离开了。

这一切都被长安以及一旁稳住他的亲信看在眼里，然而来不懿转过身来只是低头不语便径自走了过来。

“公爷，这……”亲信率先发话，表示对此事的不解。

“好了，帐中人多耳杂，你我还是去郊外吧！”来不懿暗声道。

同时又冲长安打了个马虎眼儿。

随后便开始对长安骂骂咧咧，如此一直离开了营门百步之外才停下。

来不懿转头看看，确无人跟随，才长叹一口气拖着疲惫的身子找了块大石坐下了。

再看长安，适才走出军营时，他便一脸委屈，还是抑制不住内心悲愤。

待二人一坐定，他便又趋步至不懿身旁，撩袍便跪哭道：“来公，古人云‘佑贤辅德，显忠遂良，兼弱攻昧，取乱侮亡，推亡固存，邦乃其昌。’如今高世恭飞扬跋扈，皇帝不知，公又怎能与他同流合污啊。想来公也是饱读诗书的大儒，为何如此背反圣人之道，难道就不怕留下千古骂名吗？”

“天地正道何在？天地正道何在啊！？”长安一边叫屈一边喊着。

亲信知道来不懿今日心力交瘁，无论是什么天大的事，也得不紧不慢地跟他道来。

于是便赶紧搀起了长安道：“阁下莫要再惊扰公爷了，公爷今日军务繁忙，不能再如此歇斯底里了，快快起身。”

长安也是为不懿身体着想，便止了眼泪，坐在了地上。

渐渐地，长安便安定了下去，而他二人也未发话，就任凭空气这么安静着，只能听见微微风声和远处的江水流逝之声。

来不懿却好像突然发现什么惊喜一样，转头看向了江面，貌似是在听着和煦的风水交鸣之声。

心中愉悦，呈现在脸上，便是浅浅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