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回家吧。”电话那头柴小焕轻声说道,随即是挂掉后两下“嘟嘟”声。
柴学义听出这熟悉而陌生的声音应该是儿子的,虽然已经离别多年,儿子的声音告诉自己还有牵挂的人。
柴学义走在越南芒街的一条乡下土路上,紧紧捏着带有些许污渍的手机。一辆快要散架的三轮车晃晃悠悠地从面前驶过,翻滚的轮胎掀起卷卷尘土,逐渐远去。柴学义皱着眉,望着一点点淡去的尘烟,仿佛看到了自己几十年的人生,如这尘烟一般,激荡地飘在空气中,又渐渐消散。
童年的时光对柴学义来说短暂又不快乐。柴学义出生在南方一个叫老木村的地方,这里炎热、潮湿,村中心有一棵不知道生长了多少年的古树,树荫可以让半个村子的人在下面乘凉。童年的记忆里,父亲的脸很模糊,只剩下急匆匆离开家里的背影。从那之后,父亲再也没有回来过。长大一些后,母亲说父亲是参加了对越自卫反击战,是用自己的身体保卫所有人的人,是英雄。柴学义心中埋下了一颗种子:做人就要做英雄。
做英雄当然就要胆子大。柴学义上小学期间,对书本一点不感兴趣,一心只想着爬树掏鸟、逃课打架。9岁那年,有同学说他肯定掏不到村里面古树上面的鸟,因为古树太大太高,还没有人能抓住这棵树上的鸟。他听到之后,跑到离村外几十里远的一个小工厂,偷偷摸摸从工厂里偷出来几把短短的细铁杆,用石头把细铁杆的一头砸成弯钩状,另一头紧紧插在鞋子上面,做成了一个能够爬树的鞋子。柴学义在几个同学的注视下,攀着古树的树干,不一会儿就爬进了茂盛的树杈中,抓住了几只张着嘴嗷嗷待哺的幼鸟。
柴学义手里握着鸟,正洋洋得意地跟树下面的同学炫耀,突然脚下一滑,从大腿一般粗的树枝上失去了平衡,往地面滑去。柴学义下意识将手中的小鸟放开,双手不停地在空中乱抓,几米的掉落过程中扯掉不少树叶,所幸他很瘦,抓住了一根树枝停了下来。柴学义惊恐地喘息着,已经顾不上手中的鸟掉到哪里去了,使出浑身力气利用树枝把自己拽了上去,又小心翼翼地滑下树来。
双脚踩在地面的同时,柴学义感到左眼一阵刺痛,有一股温热的液体缓缓流下。柴学义的左眼因为从树上面跌落的过程中被树杈划伤,从此这只眼视力极差,并且留下了一道树杈一样的疤痕。不过柴学义不在乎,甚至引以为傲,因为自此年龄相仿的小孩都对他“俯首称臣”,连一些大一些的孩子都觉得柴学义胆子大令人佩服。
在村子里面出名的代价是左眼的视力减退,从受伤之后,柴学义的左眼看东西就像是糊上了一层玻璃纸一样,如果右眼被遮住,可以说他就是个瞎子了,因此村里的人都叫他“盲柴”。这个称呼他并不反感,因为当别人这么叫他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英雄。
太阳东升西落,村里的古树枝叶更加茂盛,改革开放的春风给南方的村落吹来了工业和金钱的味道,盲柴也已经长成一个17岁的小伙子,早早扔掉了课本在隔壁村镇的工厂开三轮货车。隔壁村的肥海也是三轮货车司机,两人结束一天的劳累之后,经常一起来到路边的一家商店买一瓶健力宝,边喝边幻想着未来的自己。
“将来我也开个工厂,就不用每天骑着这个破三轮车了。”肥海盯着手中的饮料说道。
“开工厂算个屁,以后我肯定是什么赚钱做什么,让所有人都对我刮目相看。”
盲柴说到这里时,想起了小时候在古树上面掏到鸟时的高光时刻。
虽然自己十几岁就已经放弃读书出来闯荡社会,但是这么多年母亲独自一人把他养大的艰辛,盲柴心里最清楚。从小盲柴活在母亲的叹息里,看着每天为了生活而奔波的母亲一点点老去,除了想成为所有人佩服的英雄之之外,他的心里还剩下一个盼头: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