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未走近，便听到咯吱一声，小楼的门开了。

一个人从门里探出头来，左右观望了一下，才又露出全身。

接着，那人从门里钻了出来。之后，门便急匆匆地关上了。

那人佝偻着身子，匆匆走下阶梯，向着林风儿这边走来。

在廊下的灯笼照耀下，林风儿看清了他的脸——他正是贾珍。

他这么晚了在那阁楼里做什么呢？那阁楼里又住着谁呢？

林风儿陷入了疑惑。

蓦然间，他脑海里闪过一丝不安的念头。

不，不是那样……书上都是假的，不是真的。

她不可能是那样的人。

第二天半夜，他不甘心，又来到了那座小楼前。

刚刚走近，却听见里面传来了对话声。

“老爷，不要……”一个微弱的抗拒的声音说。

“你昨晚可不是这么说的！”

“让……让我准备一下……”

接着，小楼里传来了窸窸窣窣的声音、似水流冲洗的声音以及隐约的噗嗤声。

来回几次后，只听里面哽咽着说：“可以了，老爷……”。

“你要忍一下！”

“嗯嗯……”

“好美，你的脖子，你的脊背……”

………………………………

半刻钟后，那阁楼的门又开了，贾珍又从门里走了出来。

林风儿深呼吸一口气，忽然觉得好失落，好绝望——他第一次有这种奇怪的感觉，就仿佛美好的事物猝然破碎了一般。

他想杀人，也想杀死自己。

他害怕自己失控，便飞回到了屋子里，用被子将自己罩起来。

他自然知道那阁楼里住着的是谁了——那个明媚婀娜的邻家女子，她叫秦可卿，他听得出她那婉转动人的声音。

他实在无法想象，那么一个恬静的女子的喉咙里竟会发出那种声音。

第三天晚上，他老早便蹲守在了楼下。到了后半夜，那贾珍又出现了。

他从竹林里窜出来，东张西望了好一会儿，才朝那阁楼走去。

林风儿看见他后，身形一闪，轻轻落在他身后，一记砸拳锤在他后颈上，他晕了过去，而后林峰儿将他扔到了旁边的厕所里。

林风儿来到了阁楼前，深呼吸几口气后，鼓起勇气轻轻敲了敲门。

一开始，里面没有回应。

他又敲了几下，这会儿，里面才小声说道：“老爷，今晚奴家身体有些不适……”

“是我！”林风儿说。

“你是……”

“我是你的小叔公！”林风儿说。

里面沉默了半晌，又小声问道：“小叔公有何吩咐？”

“你先开门！”他的语气不可抗拒。

门吱呀一声开了。

他看见了她。

她穿着近乎半透明的裙子，裙子好短，似乎还刚洗过澡，头发有些湿润。

她这一身显然是在为某个男人做准备——一想到这一点，林风儿的心仿佛被针扎了一般。

在昏暗的灯光熏染下，她身上的裙子仿佛直接被灯光穿透了，映射出了她干净利索的身体及修长的四肢。

一股淡淡的香味在屋子里弥漫，混着兰花和肉体的味道。

她看着还如初次那样，让人不得不想猎取她、控制她，甚至粗暴地伤害她。

“小叔公，您坐！我给您倒茶！”

她微微一蹲身子，双手交叠在纤腰上，给他行了个礼。

而后，她真的去给他倒茶了。

可当弓腰倒茶的那一刹那，林风儿终于忍不住了，从后面将她死死抱住，仿佛想把她塞入自己身体里。

“小叔公，不要！”她哀呼一声，身体微微颤抖。

“告诉我，你到底是不是自愿的？”他绝望地问。

她有些愕然。

他又松开手，将她身子转了过来。

他无比认真地凝望着他，再次用绝望地口气问：“告诉我，你是被迫的，是不是？”

“你都知道了……”她声若蚊蝇地说。

“所以，你是被迫的，是不是？”他机械般重复道。

“什么是被迫的，什么又不是被迫的呢？”她恍然道。

“告诉我，你是被迫委身于那个老头的。难道不是吗？有哪个年轻貌美的女孩子会喜欢那样一个胡子拉碴的老头呢？”

“没有所谓被迫与不被迫……也许一开始被迫，后来就是自愿的，也许一开始是自愿的，后来就是被迫的！”她说，以一种看透了口吻。

他讨厌极了这种口吻。

“我问的就是开始。一开始你绝对不是自愿的，是吗？”他使劲摇晃着她的身子。

“可是，又有什么事是我自愿的呢？你以为我嫁给贾蓉就是自愿的吗？那也不过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我的人生从来没有自愿这一说。被迫嫁给贾蓉与被迫委身于他的父亲又有什么区别呢？都是被迫，都不是自由，我一出生就在鸟笼中……”她苦笑着说。

他忽然觉得她说的是对的。每个人都带着个鸟笼，只不过有的人注意到了这个鸟笼，而有的人从生到死都没有注意到。

“可是，人任何时候都是自由的，至少可以用死抗拒！”

“你凭什么这样说呢？”

“难道不是吗？”

“是啊，人在任何时候都有选择不愿做的事情与死亡之间的自由，但却没有选择想做的事情与不想做的事情之间的自由。死亡多给了我们一个选项，让我们永远都至少有两个选项，我们却将这个结果称之为死亡给了我们最后的自由保障，可是，你不觉得这种说法很悲哀且无意义吗？”

他忽然觉得她想得很通透，他竟无话可说了。

“公子，我已深陷淤泥里，你救不了我，你都不知道控制住我的那些坏蛋有多强大！”

“你也不知道我有多强大！”

“我只知道之前来府上除秽的那些道士最后都没能离开这里。”

“哦，是吗？我倒想看看这里有什么妖魔鬼怪！”

“公子，求你了，离开这里吧，你很美好，一切都很美好，无论是肉体还是精神，请不要为我深陷于这里。”

“我很强大，真的很强大，我能摧毁一切，也能拯救一切，但我只能拯救那些愿意被我拯救的人！”

“可卿太脏了，这府上稍微有点权势的人都可以随意进出这间屋子，这是我的命运。我也不配得到拯救，让我永远沉沦下去吧，在沉沦中尽快地死去……”她说，目光变得湿润。

突然，林风儿从怀里掏出了一个铃铛，轻轻挂在了她的脖子上。

“等你想通了，自愿离开这里时，请摇响这个铃铛！”

他说完，双手轻轻抚摸她白皙的脸颊，深情地凝望了她一眼，转身便要离开。

她却突然拽住了她的手。

他回过头来，她一把抱住他，深深地吻了他的嘴唇。

“不要靠近井口，不要轻易照镜子，不要在阴影中呆太久……”她在他耳根轻声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