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而，青家在北方名声不显。

青家变故，仅桃源城上层有所耳闻，感慨两句，就略过不提，毕竟此事距离他们太远，没必要庸人自扰。

这也是祖父执意带青姝北上的原因，一旦青家变故的消息传出去，南方知晓青家存在的势力，定会有所行动。

到时候，群狼环伺，他们祖孙便是待宰羔羊，等着被生吞活剥。

冒险北上，才有一线生机。

他们才能重新开始。

这也是祖父旧伤严重的原因之一。

一路北方，哪怕有家族传承宝物相助，他依旧历经艰险，九死一生。

———

甜水巷，青家客厅。

方孝衡沉浸在回忆中。

时至今日，尽管他已成为六境修士，依旧忘不了青老过往神威。

千荼裛大吃一惊，想不到看似不起眼的青家，竟出过一位五境修士。

青姝默默对照，知方孝衡所言不虚，甚至《见闻录》上写得更详尽。

虽说祖父做事不地道，但能理解，何况受益人是她，出于拳拳爱孙之心，舐犊情深，自己没资格质疑其决定。

好在祖父要求不过分，没让这位照夜司校尉杀人放火，伤天害理。

如此，青姝心里……贼爽。

易地而处，她也会这么做。

青姝不是圣人，不想当达济天下的英雌，只想事不关己，独善其身。

良久，方孝衡回神，将杯中茶水一饮而尽，看着青姝，感慨道：

“时如逝水，眨眼便是十五载。”

“昔日，你还是襁褓中的婴儿。”

“如今，已长成大姑娘了。”

放下茶杯，方孝衡继续道：

“青丫头，看在我与你祖父相识的份上，我有几问，你老实回答。”

青姝颔首，郑重道：“大人请问。”

“你是否通灵，可见鬼魂？”

青姝点头承认：“是！”

这点瞒不住，也没必要瞒。

昨夜那场冒险，随行之人皆知此事，稍微打听，便能查探清楚。

遮遮掩掩，反显得下乘又愚蠢。

方孝衡继续问：“你可想修行？”

他进一步道：“修行如行陡崖，脚下是万丈深渊，登高望远之余，也易登高跌重，一朝不慎，便会沦为诡异，凶险万分，你要考虑清楚。”

青姝斩钉截铁道：“我已深思熟虑，既有机会，当踏修行路，领略其中风景，纵然倒在半途，虽死无悔。”

方孝衡脸上浮现一抹赞赏，再问：

“你可愿入照夜司，为大盛朝廷效力，护佑桃源城百姓？”

青姝毫不犹豫道：“不愿！”

她解释道：“爷爷此生唯愿我平安顺遂，我亦会如他所愿，保重自身。”

“而且，我怕死，也有自知之明。”

“若将来实力强大，我自会在力所能及时守护一方，可我如今弱小，自保都难，不愿入照夜司冒险，也不愿拖累同僚。”

“我的心很小，先自己再天下。”

青姝坦荡直言。

将贪生怕死说得堂堂正正。

趋利避害，本就是人之常情。

她不怕说，也不怕被人说。

若方孝衡仅因这点，就对她心生不满，那自己也会保持距离。

这也是她的一次试探，关系到她对这位照夜司校尉的日后态度。

所幸，方孝衡没令她失望。

不仅没生气，反而很是赞赏道：

“先修身齐家，再治国平天下。”

“你能这般想很好！”

“人族与诡异搏杀，步步惊心，每次游走在生死间，最忌莽撞冲动，也忌讳自以为是，自作聪明，两者都害人害己。”

“知人者智，自知者明。”

“无论是照夜司，还是扶光殿，或是其他职司，都会优先录用此类人。”

“只有保持清醒，才有机会活着。”

“谁也不愿频频更换战友。”

“悍不畏死者固然令人敬畏，可不能无谓牺牲，否则，便是愚蠢。”

“眼下，你既无此打算，我不会强求，也会为你挡住其他人；日后，你若想为民除灾造福，便来照夜司寻我。”

说着，方孝衡拿出一本册子，放到桌上，略有深意道：“青老或许留有传承，只是在桃源城，他只是普通百姓。”

“这本《阴冥册》是我意外所得，你且留下，好让自身所学有个出处。”

“若有不懂之处，每月十五可到望江楼找老吴，他会带你来见我。”

没在青家久留。

此间事了，方孝衡告辞离去。

走出青家院门前，他意有所指道：“我方孝衡行事，不问过往，不畏将来，只求当下，无愧于心，既然我答应青老，会护你三载，这期间定会护你周全。”

“你且安住，潜心修行，莫要担忧，有我在，这天塌不下来。”

话落，方孝衡离去。

龙行虎步，昂首挺胸，姿态潇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