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四年的中秋节前后,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干爽清凉的秋风吹动着一片杨树林,黄绿相间的叶片不断翻动着身体随风摇曳,叶片的背面在阳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
空气中,可以闻到附近果园飘来的苹果香甜味儿,还有地里的甜瓜味儿,也有月饼里青红丝和冰糖的香味儿,还有不知从谁家灶屋里飘出来的大锅炒鸡肉的香味。
这种种味道加起来,就是人间的烟火味啊!
华北平原中东部的一个叫王老庄的小村庄里,大群的劳动人民正在田地里收秋。
这里秋天的农作物主要有玉米、大豆、芝麻,最先成熟的是大豆,也就是黄豆。
人们一般会选择早晨太阳还没露头的时候收割大豆,这个时候的大豆杆叶被露水浸的软软的,润润的,抓起来不扎手,如果是太阳出来之后,大豆的杆叶和豆角都会被晒的又干又焦,非常扎手。
收割大豆的时候,首先用左手抓搂着一把大豆的杆子,然后右手拿着镰刀贴着地面割断那些大豆的根,把割下的大豆放在身边的地里。
然后继续重复同样的动作,把割下的大豆摆放成一堆一堆的放在地里。
把一块地里的大豆全部割完以后,就从家里拉来一辆架子车,用木杈子叉着这一堆一堆的大豆放在架子车上。
放满一车的时候,就用绑在车尾的两条麻绳从后往前把大豆捆紧,然后把绳子系在车把上。这一套动作完成以后,就拉着装满大豆的架子车到场面子去,把大豆卸在场面子上,均匀摊开,让他们接受阳光的暴晒,为了让所有的大豆都能够晒到,大概隔一个小时需要翻一次面。
翻面的时候,一些急不可耐的大豆就会调皮的从豆角里蹦出来。
它们欢腾的在豆杆子上跳着欢乐的舞蹈。
到下午的时候,大豆已经被晒的嘎嘣脆了,可以打豆子了。
双手拿着木杈子,就像拿着扫把拍蟑螂的姿势一样,能使多大力就使多大力,对着大豆杆拍下去,就会看到一颗颗饱满鲜亮的黄豆在空中飞舞着,他们一个个上下跳动着,就像是一个个专属于秋天的音符,在演奏一曲优美的秋季丰收曲。
此时王家庄的农民们都在紧锣密鼓的忙着收秋,收完大豆之后,紧接着就要收玉米和芝麻了。
自从生产队解散以后,每家每户都按照人头分到了相应的田地。大家再也不用为了挣工分每天磨洋工了,再也不用每天从天不亮耗到天黑了。
而那些靠着集体发家致富的人再也不可能不劳而获了。勤劳就有收获,懒惰就会缺吃少穿。
虽然现在仍然是要给国家交公粮,但至少可以自由安排自己的时间了,也可自由安排自己家的劳动力了,可以自由安排自己家的田地要种什么庄稼了。
可以种一些花生给孩子解馋,可以种一些棉花做被芯,可以种一些油菜榨菜籽油。
王家村里有一个叫王玲花的闺女,她今年十七岁,刚刚初中毕业。
前段时间,她参加了县里初中升高中的统一考试,上万名考生中,她名列前茅,她的成绩是:
全县第三名。
很荣幸,她被县里最好的高中录取了。但是,又很不幸,她不能拿着她日夜期盼的通知书去上学了。
因为她的家庭供不起了。
她那样贫穷的家庭,能供她上到初中毕业已经非常不容易了。
想当初她上小学的时候,一家人还在生产队挣公分,每天早上天不亮她的父亲、大哥和母亲就到地里去干活。
他们走后不久,王玲花就要起床给一家人做早饭了。其实,她父母亲起床的时候她就已经醒了,她每天睡觉的时间跟他们是一样的,甚至还没有他们睡眠充足。
那个时候的她也才十岁而已。
起床后,她要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压水。她从灶屋里拎着一个红色的塑料水桶到压井旁边,把桶里剩余的不太多的水倒到压井里,当做引水,然后小小的身体用力的把压井的把手往下压,再抬起来,再往下压。
当初她家打压井的时候师傅没打好,打的特别高,十岁的玲花都要跳起来才能把压井往下压。上下反复压几下之后,压井终于出水了。
然后,就这样上下来回压几十次,那个红色的塑料水桶里就装满了水。
接着,就是要把那桶水拎到茅草搭成的灶屋。由于长期吃不饱,王玲花身材偏瘦,脸颊也偏瘦,腿和胳膊也都很瘦。
这么一桶水大概有六十斤重,而她自己也不到六十斤。
天哪!一个不到六十斤的十岁的瘦弱女孩子,该如何把这一桶水拎回灶屋啊!
一个正常的成年人拎这桶水的时候,会用右手直接拎起水桶旁边弯弯的把手,水桶瞬间就被提了起来,跟在成年人的身体右边,平稳的走进灶屋。
一个稍微没那么多力气的成年人会用右手拎起把手,提起水桶,随着两只脚不断往前走,水桶会在两只脚前面左摇一下,右晃一下,左摇右摆的把水提进灶屋。
那么,弱小的王玲花是怎么把这桶水移进灶屋的呢?
她没有办法用一只手提起水桶,她做不到,她只能用两只手一起抓着水桶的把手,使出全身的力气往上提,终于把水桶提的离了地面,她开始颤颤巍巍的抓紧桶把手把那桶水往前送。
为了更快的把水送进灶屋,每次她使出全身力气把水桶提起来的时候就会屏住呼吸快速往前走几步,然后把桶放下来歇息一下,重新积蓄力量。
她家的压井离灶屋不是很近,每次提这样的一桶水,王玲花中间都要停下来歇三次。
终于把水提到灶屋了,接着她又要抓紧时间为一家人做早饭,她要赶在父母亲和大哥上工回来之前把饭做好,这样的话,他们回来就可以及时吃上饭,给自己劳累的身体补充一些能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