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是有三十年了,——怕是真哩有三十年了!他们真哩没有再往这个地球派过月客和山客!”
“是了嘛,真哩太诡异了!好说传言是真哩?庚酉四九五真哩要完蛋?”
“我啷个晓得嘛!”
我被他们的声音吵醒了。
我迷迷糊糊睁开眼,带着隔帘的白色天花板映入眼帘,原来我正躺在病床上。我使劲运作浆糊一般的脑袋,终于想起来:我吃了见手青,中毒了!
今天是我三十岁的生日。我最好的兄弟王胖子是云南昭通人,他专门叫老家的亲戚寄了两斤见手青过来煮菌子火锅,说是要让我见识一下什么才叫真正的野生菌。
我其实是心有余悸的,毕竟今天是我的生日,我可不想变成忌日。
所以我使了个心眼,我偷偷在网上查了吃见手青不中毒的方法,发现只要煮得够久,那就完全没有问题。
来给我过生日的人很多,出租房的小桌子人挨人地坐了六七个。当大家开始动筷子时,我先把我妹支出去买东西,然后又假装肚子疼去厕所蹲了半天。等到一大桌子人把毒都试得差不多了,我才慢慢出来,跟我妹拿起筷子。
哎,正所谓人算不如天算。就算我是最后吃的又怎么样,就算我是吃得最少的又怎么样?最后中毒的还不是只有我一个人。
“先人嘞,完蛋了嘛!要是庚酉四九五毁灭了,那我们不是也完蛋了?”
“那不是么!哎!我们有啥子办法……”
他们聊天的声音好吵。
我寻着声音看去,在我的铺盖上,我肚皮那个位置,有两个巴掌大的绿色小人正背对着我坐在那儿聊天。俩人一胖一瘦,聊得津津有味,完全一副村口老太婆吃瓜的模样。
“喂……”我支起颈子开口喊了一声。
两个小人转过脸来瞥了我一眼,——他们长得可真像两个变绿了的蓝精灵。
“哥,你终于醒了!”妹妹范雨凑到我床头边,干瘦又蜡黄的脸上全是关切,“哥你咋样?有没有哪儿痛?”
“我没得啥子。”我把视线回到两个小人身上,他们已经若无其事地转过头去了。我用手撑着床想坐起来,却发现左手手背上正打着针在输液。
“哥你要起来么?我扶你。”
我盯着那两个小人坐了起来。
我的铺盖一动,两个小人便险些跌倒。
“哎哎哎!拉我一把!”
“哎哟,看你笨哩窝牛屎!”
我赶紧把腿放好不动,两个小人才终于站稳,很快他们又一屁股坐下来,刚好坐在我的膝盖上。
“我说你们蓝精灵什么时候变绿了?还会讲四川话!”我忍不住伸手捏了捏胖小人的肩膀,他竟也不躲,“触感像塑料,有点软,你们不会是橡胶做的吧?”
两个小人瞪大眼睛看看我,又互相对视一眼,最后不约而同地说:“这机虫看得见我们!”
“哥,你啷个了?你在跟哪个说话?”旁边的范雨一下红了眼眶,把手放在我肩膀上说。
“你看不到吗?这不是有两个小人站在我铺盖上吗?长得像变绿的蓝精灵,他们还说哩四川话!”我指了指两个小人,赶紧解释道。
“哥……”范雨一怔,泪珠滚落下来,“——医生!快来……”
范雨跑出病房去了。
我木然地看着范雨跑出去的背影,隔壁床的病人和家属用好奇又似笑非笑的目光打量着我,捂着嘴在说什么。
我明白的,见手青,见小人。
我是出现幻觉了。
可眼前的两个小人太真实了,我又忍不住伸出手想捏捏那个瘦小人的肩膀。
“做啥子做啥子!来不来你就想动手吗?”瘦小人的脾气暴躁许多,他站起身一巴掌打在我手指上,我的手指顿时有了一种被儿童玩具碰了一下的触感。
“太神奇了,你们咋个可以这么真实?你们是从电视机里面跑出来哩么?你们为啥子要换颜色呢?好好哩蓝精灵为啥子要变成绿精灵呢?”我一向内敛,不喜欢跟陌生人聊天,但这两个小人太让人好奇了,三十年了,我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好奇。
“你在说啥子哟?啥子蓝精灵啥子绿精灵!我跟你说,他叫星美人,我叫冬美人!我们是有名字的!”瘦小人,不,冬美人叉着腰说,“你一个机虫,连真相都看不到,就不要胡说八道了!”
“啊?星美人?冬美人?”我暗自用力绷住嘴唇,不让我的嘴角流露出一丝笑意,“你们好!我叫范建。”
“哼!果然,连名字都很贱!”瘦瘦的冬美人哼着鼻子说。
“就是!我最讨厌别个把我们跟蓝精灵扯到一起!记好了!我叫星美人,星星哩星!他叫冬美人,冬天哩冬!最烦你们这些机虫,每次都记不住我们哩名字!”胖小人,不,星美人气呼呼地说。
“我记到了!——你叫星美人!——你叫冬美人!看我记哩清清楚楚!”我笑了笑说,“你们一直在说鸡虫,啥子是鸡虫,母鸡啄哩虫子吗?”
“哈哈哈哈哈哈哈!”听到我的话,两个“美人”笑得前仰后合。一个笑得直不起腰,另一个笑得在铺盖上打滚。
我静静等他们笑完。
“啷个可能是母鸡哩鸡嘛!是机器哩机,虫子哩虫!哎哟,你个笨机虫!”星美人捂着肚子摇着头说。
“机虫,那你们说哩这个机虫是啥子意思嘛?”我追问道。
星美人刚要开口说话,却被旁边的冬美人打断了话头:“遭了!来了!快跑!”
星美人立刻变了脸色,跟着冬美人连滚带爬地跑向床尾,——那里放着范雨的帆布包,俩人一溜烟钻了进去。
我心下疑惑,他们钻进我妹的包里干嘛?谁来了?